看来,这永夜宫里,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将他的警告当作耳旁风。
他不动声色地听完剩余的禀报,迅速做出了几条冷酷而有效的裁决,将一众长老打发走。
待大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他身形一晃,已然从王座上消失。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静雪轩的回廊入口处。
血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单膝跪地。
“方才何人靠近静雪轩?”萧翊辰的声音冷得像冰。
“回君上,是……是魅影族的少主,影刹。”血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声称是误入,属下已警告过他。”
“魅影族……”萧翊辰眼中寒光闪烁。
这个以隐匿和窥探着称的魔族分支,近来似乎有些不安分。“盯紧他们。再有下次,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血刹凛然应命,身影缓缓融入阴影之中。
萧翊辰站在原地,望着静雪轩那扇紧闭的殿门,目光复杂。
他布下的禁制足以阻挡任何未经他允许的窥探,但他不确定,这禁制对殿内那位来说,是否形同虚设。
她方才,是否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整理了一下心绪,驱散眉宇间的戾气,这才迈步走向殿门,轻轻推开。
殿内,若离依旧盘膝坐在软榻上,双眸微阖,仿佛从未醒来过。殿宇内一切如常,宁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翊辰走到榻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异样。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容颜静谧绝美,如同沉睡的冰雪之神。
他心中稍稍安定,却又涌起一股更深的无力感。
在她面前,他所有的权势、力量、心机,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她。
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雪色长睫上,落在她挺翘的鼻梁,落在她淡色的、如同初绽花瓣的唇上……
一种混合着极致渴望与深沉恐惧的情感,在他胸腔中疯狂涌动。
他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想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却又怕这妄念会招致彻底的毁灭。
他想起方才在正殿,自己轻描淡写间决定他族生死、掌控矿脉权柄的模样,与此刻在她身边这般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姿态,形成了何其讽刺的对比。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魔月似乎都偏移了位置。
忽然,若离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鎏金色的眼眸,如同骤然点亮的星辰,清澈而漠然地,对上了萧翊辰近乎痴迷的视线。
萧翊辰的心脏猛地一跳。
若离看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萧翊辰几乎停止呼吸的举动。
她微微抬起手,指向了萧翊辰一直紧握着的、放在膝上的左手。
萧翊辰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因为常年修炼魔功和掌控杀戮,带着一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痕,指腹也有着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薄茧。
若离伸出她那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食指,指尖轻轻地点在了他掌心一道最明显的、曾经几乎贯穿手掌的旧伤疤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平和的冰凉气息,顺着她的指尖,渗入那道陈年旧疤。
萧翊辰浑身一僵,只觉得那道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淡痕迹的伤疤处,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浅白色的疤痕,在她的指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变细,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掌心那片皮肤,变得光洁如新,仿佛从未受过伤。
萧翊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掌心,又猛地抬头看向若离。
她……在治愈他?治愈这道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旧伤?
若离已经收回了手指,神色依旧平淡。
她甚至没有再看萧翊辰震惊的表情,目光转而落在了矮几上那盘已经失去水分、有些蔫了的灵果上,微微蹙了一下眉,极轻,却清晰地表达了她对不新鲜食物的不喜。
萧翊辰却完全顾不上那盘灵果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漠然却又偶尔流露出细微喜恶的侧脸,看着她那拥有着匪夷所思能力、却用来抹平他一道旧疤的莹白指尖,心中那座由恐惧、疑虑、占有欲构筑起的坚固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盲目、也更加绝望的……爱恋。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握住她刚才点过他掌心的那只手。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若离却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起身下榻,走向梳妆台,似乎想去整理一下发间那支有些松动的紫峰星尘簪。
萧翊辰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成了拳,收了回来。
他看着她的背影,雪发素衣,步履从容,在这幽暗的魔域深处,如同一轮不容亵渎的冷月。
他知道,他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到她。
但他也知道,他再也无法放手。
无论她是迷失的神只,还是降临的灾厄,他都已经深陷其中,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