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家族诅咒(2 / 2)

这个念头划过心间,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取出了那枚贴身携带的、刻有清虚宗流云徽记的传讯玉符。

玉符质地莹润,灵光内蕴,是他常用的信物之一。

他以灵力轻轻托举,将玉符送至若离面前,距离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赠予之意,又绝不会令人感到被冒犯。

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如既往的诚恳:“仙子法力高深,自无需我等相助。只是那邪气源头未明,诡谲难测,蔓延甚广。仙子若日后有所发现,或途径清虚宗地界时有何需求,可凭此符箓传讯于在下。清虚宗上下,必当尽力。”

这番话,于公于私,都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关心邪祟之事,也隐含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希望日后能有联系的期盼。

他目光澄澈地看着若离,等待着她的回应,心中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坦荡的期待。

若离的目光微垂,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泓极地冰湖,淡然地掠过那枚悬浮的玉符。

玉符灵光流转,确非凡品,也代表了对方十足的诚意。

然而,她并未有任何收取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多停留一瞬,只是用那清冷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的声音道:“心领了。”

三个字,平淡无波,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冰障,温和而坚定地隔绝了所有进一步接触的可能。

玉清珩眼底深处,那抹隐约的期待之光,微微黯淡了一瞬。

但他脸上的温雅笑容却未曾改变,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从容不迫地收回玉符,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尴尬或窘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寻常的礼节性动作。

这份修养与气度,已然深入骨髓。

“既如此,我等告辞。”他再次拱手,姿态依旧优雅如昔,目光深深地看了若离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惊羡、欣赏、遗憾,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仙子,保重。”

“保重”二字,他说得格外温和,也格外郑重,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声的祝愿。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袍袖轻拂,一道清逸出尘的流光便已裹挟着他,率先冲天而起,向着远山掠去。

他离去的姿态依旧潇洒从容,不见丝毫狼狈。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转身的刹那,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住再次回望的冲动。

他身后的一众弟子见状,虽心思各异,也只得纷纷驾起遁光,紧随其后。

数道流光划过蔚蓝的天际,如同流星经天,很快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群峰之间。

然而,就在即将没入云层的前一瞬,玉清珩终究还是未能彻底压下心头那份强烈的牵引。

他于飞遁之中,悄然回首。

距离已远,但那抹遗世独立的淡蓝色身影,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野中。

她静立在洞府之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冷的光晕,与周围的青山翠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成为天地间最令人瞩目的焦点。

山风猎猎,吹动他月白的道袍,也吹动着远方她那如冰瀑般的发丝。那一幕,美得像一幅定格的水墨丹青,清冷孤绝,不似凡间景。

这一眼,如同惊鸿照影,深深地镌刻进了他的神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他毅然转身,加速离去,身影没入茫茫云海。

高空之上,罡风凛冽,却吹不散他心间那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

脑海中,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那张清冷完美的容颜,反复浮现,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大师兄,方才那两位……是何方神圣?那位仙子,如此姿色,当真是……世间罕见。”一名与他相熟的师弟忍不住飞近,低声感叹,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玉清珩目视前方,面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平静,只是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悠远。他淡淡道:“天地之大,能人辈出。那位若离仙子气息纯净超然,非我辈所能揣度。既无邪气困扰,我等便无需叨扰。眼下,还是以宗门任务为重。”

他的声音平和沉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完美地维持着清虚宗首徒应有的冷静与担当。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有些东西,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已然不同。

他那颗向来只向大道、坚如磐石的道心,于那惊鸿一瞥间,被一道清冷绝尘的身影,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闯入了一抹截然不同的色彩。

他下意识地抚过袖中那枚未能送出的玉符,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的了然。

前路漫漫,道途悠长。

此番相遇,或许只是沧海一粟,转瞬即逝。

但那抹冰蓝色的身影,那份清冷绝尘的气质,已然成为他修行路上一个独特的坐标,一份深藏于心的、不会与人言说的震撼与记忆。

浮生若梦,见之难忘。

纵无结果,此心亦曾为这般风姿而触动,无关得失,只为那一眼间的纯粹。

若离并未在意这段小插曲,转身回到洞府。

石床上,温知许似乎因为外界的打扰和若离神念的刺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

若离走到石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温知许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深紫色的眼眸初时一片迷茫和痛苦,随即焦距逐渐凝聚,映入了若离那张清冷绝艳、却毫无表情的脸庞。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羞愧、绝望以及一丝深埋的渴望席卷了他!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幻术尽散,露出了最丑陋、最真实的腐烂面容,躺在自己处心积虑想要算计、却又不由自主心生倾慕的人面前!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惊叫,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脸,却发现浑身剧痛无力,连抬手都困难无比。

“前……前辈……我……”他语无伦次,声音因恐惧和虚弱而颤抖,深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卑微的乞怜和巨大的痛苦,恨不得立刻死去,也好过在此刻承受这种剥开一切伪装的难堪与绝望。

若离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承受着巨大痛苦和情绪波动的人。

她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直接戳破了他最后一丝伪装:

“温知许。”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温知许的耳边!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温知许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

洞府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他,继续用那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说道:

“你们家族的诅咒。”

“瀚海之心的预言。”

“以及,需要我性命作为祭品。”

她每说一句,温知许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尽管在腐烂的面容上并不明显,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感觉自己像被彻底剥开,所有阴暗的、不堪的算计,都暴露在这片清冷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不……不是的……前辈……我……”他试图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阴谋被彻底揭穿,他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绝望淹没了他。

完了,一切都完了。

家族最后的希望,也断送在他的手中。

然而,若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愣住。

“想解除诅咒吗。”

不是疑问,而是平淡的陈述。

温知许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若离,深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与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火花。

若离的神情依旧冰冷:“但代价,不是我的命。”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一股极寒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笼罩了温知许,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

“告诉我,‘深澜之眼’的具体信息,你们家族所有关于‘瀚海之心’和诅咒的记载。以及……”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已经开裂的吊坠上。

“它的一切。”

“这是你们家族,唯一的救赎可能。”

若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仿佛她说的不是一种可能,而是一个即将实现的未来。

她根本不在意那需要她献祭的预言,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预言亦可改写。

温知许呆呆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冰蓝色眼眸中绝对的冷静与自信,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尽管这根浮木冰冷刺骨,但这可能是家族唯一的希望!

挣扎、羞愧、恐惧、以及一丝疯狂的希望在他眼中交织。

最终,他艰难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无比:

“……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