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们尝试编写更复杂的加工程序时,发现现有的数控系统对于复杂曲面,尤其是非球面加工的算法优化,效率低下,误差也难以控制……这些问题,严重制约了我们向更高精度机床迈进的步伐啊……”
周陌耐心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偶尔点点头,等雷院士因为激动而语速稍缓,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力:“雷工,您提到的这几个问题,确实是精密机床从‘能用’到‘好用’、‘精准’,乃至迈向世界一流水平必须啃下的硬骨头。
关于主轴温升,除了传统的液冷循环系统,或许可以在轴承本身的结构设计和材料上做一些更前沿的探索。
比如,尝试采用陶瓷混合轴承,或者研究一下新型的、导热系数更高的特种油脂,甚至考虑在主轴内部集成微循环冷却通道……这些都是可能的方向。”
顿了顿,看到雷院士和他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学生眼睛发亮,继续道:“至于数控算法,这已经触及到了底层逻辑和核心数学模型的优化。
仅仅跟随模仿是不够的,或许可以从路径规划的预判性算法,以及加工过程中的实时自适应补偿技术方面入手,这需要对加工力学和材料变形有更深的建模……”
周陌没有直接给出具体的图纸或参数,而是精准地抛出了几个关键的研究方向和突破思路,这些思路超越了当时国内的普遍认知,却又隐隐指明了可行的路径。
听得雷院士眼睛越来越亮,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激动地对旁边的学生说:“记下来!快,都记下来!周先生句句珠玑啊!”
他那两名学生更是赶紧从随身携带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小本子和钢笔,也顾不得场合,就着昏暗的灯光飞快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桌上的其他人,包括村长和几位老人,虽然完全听不懂“陶瓷轴承”、“数控算法”这些词,但看雷院士那如同学生见到老师般的恭敬神情,以及那难以抑制的兴奋劲儿,就知道周先生又在谈论非常了不起、能影响国家建设的大事情了,看向周陌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畏。
晚宴在这样略带奇特却又异常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乡亲们酒足饭饱,陆续散去,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帮忙的妇女们开始利落地收拾碗筷桌椅。
周陌见雷院士虽然精神亢奋,但眉眼间的倦色难以掩盖,便温言道:“雷工,今晚月色不错,山里的空气也清新,不如我们走走,边走边聊?也让您活动活动筋骨。”
“好!好!太好了!求之不得!”雷院士立刻答应,他巴不得能有更多时间和周陌交流。
山村夜晚,月华如练,轻柔地洒在静谧的石板路和土坯墙上。
周陌、雷院士,以及默默跟在稍后位置的陈志远和雷院士的两名捧着笔记本的学生,五人沿着村中蜿蜒的小路慢慢走着。
雷院士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凉爽空气,感慨道:“周先生,您不仅技术眼光超前,令人叹服,这为人处世,也令老头子我由衷敬佩。
您能在百忙之中,深入这偏远山村,亲自参加下属的婚礼,与民同乐,还慷慨解囊,想着为村里重修学校,造福子孙后代。
这份胸襟情怀,实在难得啊!”
周陌淡淡一笑,月光下的侧脸显得格外平静:“雷工过誉了。
铁柱和秀芹忠心做事,我视他们如家人,家人大喜,理当同庆。
至于学校,孩子们是未来的希望,有个明亮坚固的教室读书,总是好的。
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心意罢了,不值一提。”
两人的话题很自然地又回到了技术上,从机床的精度稳定性,谈到新材料应用的广阔前景,又从新材料隐约触及到了未来自动化、智能化生产的雏形概念。
周陌的话语依旧保持着引导和启发的方式,多于直接的灌输,但每一个观点的抛出,都像在雷院士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许多困扰他许久的迷雾似乎正在被驱散。
雷院士忍不住再次感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胜过我们闭门造车摸索多年啊!
周先生,您今天指点的这些方向和思路,如果能逐步研究透彻,并应用到实践中,对我们国家基础工业、制造业水平的整体提升,将是不可估量的助力!”
周陌望着远处月光下朦胧起伏、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山峦轮廓,语气平和而深远:“路要一步一步走,基础打好了,根基牢固了,未来自然可期。
雷工,您和国内千千万万奋战在一线的科技工作者、工程师们,正在做的,就是夯实民族工业根基最重要、最值得尊敬的工作。”
夜色渐深,山风带来了凉意。
周陌将依旧沉浸在兴奋与思考中的雷院士送到临时安排的住处。
“雷工,今天舟车劳顿,又聊了这么久,您早点休息。”周陌站在门口,语气关切。
雷院士虽然精神依旧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但身体确实疲乏不堪了,他紧紧握着周陌的手,如同握住珍贵的宝藏:“周先生,您也早点休息。
明天,明天我一定再向您请教!还有很多问题……”
“好,明天我们再详聊。”周陌点点头,与陈志远转身,身影融入月色,返回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