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诲试图组织反扑,又亲率五艘楼船堵住缺口。但霹雳炮在船群中炸开的烟幕,让荆南兵看不清目标,反而被钟鹏举战舰的前膛炮逐个点名。其中一艘楼船的舵楼被铁弹摧毁,失控撞向自家水寨,带起的火焰引燃了连环三艘船,像条火蛇在江面游走。
荆南水军战船的甲板上惨叫此起彼伏,钟鹏举战舰上的床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碗口粗的弩箭破空而至,其中一支贯穿两层船舱后,将掌舵的老水手连同乌木舵盘钉死在舱壁上。
暗红的血顺着舵纹蜿蜒而下,在甲板上汇成细流。其他战船慌不择路,接连撞上江面下横陈的铁链,尖锐的刮擦声中,船底裂开的缝隙如同狰狞的伤口,江水喷涌而入,整艘船开始倾斜,甲板上堆放的兵器、粮秣随着倾斜的角度不断滑落,跌入翻滚的浊浪。
江风突然变向,把对面战舰的轮廓吹得清晰些。王二柱看见敌船上的炮手正小心翼翼地往炮口里填东西,动作从容得像在田里插秧。这个发现让他更怕了——原来这些人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就像在打靶。当又一枚铁弹擦着船帮飞过时,他终于崩溃了,跟着几个溃兵往舱底钻,哪怕知道那里迟早会被江水灌满,至少能多活片刻,不用再看那些会飞的铁疙瘩和吃人的火焰。
子时过了一半时,水寨已成一片焦土。前膛炮仍在持续轰击试图突围的战船,有艘楼船战船想顺流逃跑,刚驶出半里就被三艘钟鹏举的战舰包围,铁弹击穿其船底,江水喷涌而入的同时,霹雳炮将其帆樯点燃,整船在下沉中烧得只剩骨架。
鲜血般染红江面,断桅残樯在漩涡中沉浮,浸透鲜血的船板随波逐流,如同漂浮的血色尸骸。
荆南军水寨里还连在一起的一百一十艘战船在硝烟中挣扎,五十二艘被钟鹏举战舰的火炮轰得船体炸裂,桅杆折断,在冲天火光中沉入江底;八艘战船慌不择路,撞向暗礁,船身裂开巨大的口子,江水汹涌灌入,渐渐搁浅在浅滩之上。
剩下的三十艘战船如惊弓之鸟,调转船头往江陵狼狈逃窜,钟鹏举军的钢甲快船似离弦之箭紧追不舍,箭矢如蝗般射向荆南战船,甲板上哀嚎声四起。
有艘荆南战船妄图靠岸逃生,不顾一切地冲向北岸。殊不知,北岸的虎牙滩水寨早已在亥时被钟鹏举军拔除,此处已设下天罗地网。当战船刚贴近北岸,埋伏在暗处的百姓军抛投天雷,霎时间,巨响震天,火光迸射,战船被强大的气浪掀翻,木板、船钉、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江水被染得赤红。而那片岸滩,此刻宛如修罗场,见证着这场惨烈的厮杀。
虎牙滩水寨的了望塔轰然倒塌,火舌卷着残破的荆南军旗坠落江心。当染血的“钟”字旗插上湿漉漉的寨墙时,对岸荆门渡的喊杀声也渐渐平息——六十艘战舰组成的雁形阵正在江面展开,三十艘主力舰的青铜和灰口铸铁前膛炮还在冒着青烟,箭塔崩塌的碎石混着燃烧的芦苇,在浑浊的江水中浮沉着残肢断箭。
子时末,北岸的七处据点、南岸的五处哨所全被拔除,荆南水军的大小战船三百五十余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艘小划子趁乱逃回江陵,船板上还插着百姓军的弩箭。
残骸顺着江水漂向江陵方向,浓烟在北岸的天空凝成黑云。
江风渐起,吹得钟鹏举百姓军战舰的旗帜猎猎作响。钟鹏举望着不远处江陵城头的通红的火光和炮火光,知道真正的攻城已到了关键时刻——但此刻,那道横亘城北的长江,已不再是荆南的屏障,而是困住高季兴的第一道枷锁。
钟鹏举站在甲板上,望着水寨的残垣断壁,突然下令:“留三艘船清理江面,其余随我逼进江陵州公安县!”二十七艘战舰重新列阵时,江面上还飘着未熄的火星,而北岸的荆南兵望着这一幕,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垂落。
这场战役不仅摧毁了高从诲的水军主力,更让江陵失去了最后一道水上屏障。当败讯传回城中,醒过来的高季兴在节度使府砸碎了祖传的玉盏——他终于明白,面对这样的炮火与烈焰,任何水寨都不过是待燃的柴堆。
不远处的江陵城头,正赶到的高季兴正凭栏北望,看见江面上那道由残骸组成的“火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知道,面对这样的炮火与烈焰,任何水寨都不过是待燃的柴堆。他重点打造的荆南水军,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他望着北门十余丈的崩塌缺口和崩塌的瓮城城墙,正在感概大势已去,忽然从缺口处和城内营地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比发射前膛炮和天雷爆炸更加大的爆炸声,那个方位顿时火光冲天,地动山摇。
沉闷的轰鸣在江陵城夜空上回荡,像滚雷贴着地面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