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单薄的木门,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贪婪。
“里面的朋友……老夫闻到了……上好的‘阴胎’气息……”
养尸人!
阿阮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怀中的天赦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微弱的恐惧意念,如同冰凉的丝线,缠绕上她的心神。
不能硬拼!她伤势未愈,还要护着天赦,绝非这邪修的对手!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追踪至此,必有依仗。
电光火石间,阿阮目光急速扫过这间狭小的客房。门窗已被那浑浊的阴邪气息封锁,强行突围可能性极低。唯一的生路,或许在于这客栈本身的结构,以及……地气!
她想起《稳婆手札》中并非只有接生之法,亦有几页记载了借助地脉之气布置简易阵法,用以驱邪、隐匿或困敌的法门。其中一种,名为“地缚灵柩阵”,并非杀阵,而是利用特定方位的地气,形成一个小范围的禁锢区域,如同为敌人准备了一口无形的棺材,暂时困住其行动。
眼下这绝境,只能冒险一试!
门外,那养尸人似乎失了耐心,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威胁:“敬酒不吃……莫怪老夫亲自来取了!”
话音未落,一股更强的阴风开始冲击门板,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阿阮不再犹豫!她猛地将天赦用布带缚在胸前,空出双手。动作快如鬼魅,从药箱中抓出四张颜色最深、蕴含灵力最强的符纸,咬破尚未完全愈合的指尖,以自身精血飞速在上面画下扭曲的、代表“镇”、“缚”、“禁”、“绝”的古朴符文!
同时,她脚下步伐疾走,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将四张血符分别拍向房间的四个角落——并非随意角落,而是她方才调息时,隐约感应到的、此地地脉之气相对活跃的四个节点!
“东青龙,镇!”
“西白虎,缚!”
“南朱雀,禁!”
“北玄武,绝!”
每拍下一符,她便低喝一声,将自身残存的气力与意志狠狠灌注其中!鲜血绘就的符文触地瞬间,竟微微陷入地板,仿佛被大地吞噬,随即,一股沉重、滞涩、带着泥土深处阴凉气息的波动,以四个角落为基点,骤然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泥沼,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也就在这一刻——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个身着陈旧黑色布袍、身形干瘦如同骷髅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闪烁着骇人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土腥气与一种类似药材腐败的怪异味道。
然而,他一只脚刚踏入房间,脸色便是猛地一变!那幽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觉仿佛一步踏入了无形的胶水之中,周身空气变得粘稠无比,一股强大的、源自大地的束缚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限制了他的动作,更隐隐压制着他体内运转的邪异法力!就连他周身环绕的那股浑浊阴气,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流转不畅!
“地脉困阵?!”养尸人又惊又怒,试图催动法力挣脱,却发现那束缚之力异常难缠,如同无数看不见的根须从地底生出,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他空有一身邪术,此刻竟像是被钉在了门口,进退两难!
就是现在!
阿阮在他被阵法暂时困住的刹那,早已计算好路线。她并非冲向门口,而是猛地转身,扑向房间内侧那扇破旧的窗户!
之前检查房间时她便留意过,这扇窗外并非直接临街,楼下似乎是一排低矮的后厨屋顶,再往外,便是客栈后方堆满杂物、罕有人至的窄巷!
“想跑?!”养尸人怒极,干瘦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抓,五道漆黑如墨、带着浓郁尸毒的爪风,如同鬼手般抓向阿阮后背!虽然受阵法束缚,威力大减,但若是抓实了,也足以令阿阮重伤!
阿阮仿佛背后长眼,在爪风及体的前一刻,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同时右手反手将稳婆剪向后挥出!不是格挡,而是将剪刀上残留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源自对抗阴差时激发的凛然锋锐之气,全力逼出!
“嗤!”
微弱的幽蓝光芒与漆黑爪风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竟将那尸毒爪风稍稍阻滞、偏斜了寸许!
就是这寸许的距离!
“哗啦——!”
阿阮合身撞碎了本就破败的窗户木棂与糊纸,带着漫天木屑与碎纸,如同折翼的鸟,向下坠落!
冰冷的夜风灌满衣袍,失重的感觉让她心脏紧缩。她死死护住胸前的天赦,腰腹用力,在半空中勉强调整姿势。
“噗通!”
她重重摔在下方后厨冰冷的、铺着瓦片的屋顶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再难抑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左肩先着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怕是骨裂了。
但她不敢有片刻停留!三楼窗口,那养尸人愤怒的咆哮已经传来,那地缚灵柩阵困不住他太久!
强忍着剧痛和眩晕,阿阮手脚并用地从倾斜的屋顶滑下,跌入下方堆满废弃桌椅和杂物的窄巷。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回头看了一眼三楼那破碎的窗口,隐约可见黑袍翻滚,绿光闪烁。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辨明方向,朝着与客栈正门相反、更偏僻黑暗的巷子深处跌跌撞撞地冲去。胸前的天赦似乎被这一连串的颠簸和母亲的恐惧所感染,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幼猫哀鸣般的哭声。
阿阮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她一边跑,一边低声安抚:“别怕……天赦,别怕……娘在……”这自称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愣,随即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责任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