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沉。
前进大队的村庄里,只有大队部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院子里,两支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在寂静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一边,是高建国亲自带领的七人主攻队,个个都是从局里挑出来的精干力量,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另一边,是民兵班长赵铁柱带领的十人民兵,人人脸上都混杂着紧张和一丝藏不住的兴奋。
高建国走到两队人马中间,声音压得极低,做了最后一次动员。
“同志们!山里的毒瘤,就在今晚铲除!为牺牲的同志报仇!行动!”
一声令下。
两支队伍,一左一右,像两滴墨水融入黑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朝着漆黑的深山进发。
午夜的深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山林间哭嚎。
两支队伍在岔路口分开,一支向西,一支向东,很快就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东路,民兵佯攻班。
赵铁柱紧紧攥着怀里那张牛皮纸地图和冰凉的步枪枪身,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执行如此要紧的“军事任务”。
身后跟着的九个弟兄,也都是大队里选出来的壮小伙,一个个既紧张又激动,脚下踩着枯枝败叶,发出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都给老子把脚步放轻点!”
赵铁柱压低声音回头呵斥了一句,“想把熊瞎子招来咋地!”
他借着林间缝隙透下的微弱星光,对照着陈放画的地图,小心翼翼地辨认着方向。
这图,简直神了!
每一个转弯,每一处参照物,都分毫不差。
他们几乎没走一点冤枉路,就顺利地穿过了最容易迷路的外围林区。
这让赵铁柱对陈放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看到没,前面就是那棵歪脖子松树!”
一个叫李二娃的民兵眼尖,指着前方一个模糊的黑影,兴奋地小声嚷嚷。
赵铁柱心头一振,连忙凑过去看。
果然,一棵巨大的松树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其中一根主干从中间断裂,正是被雷劈过的痕迹。
“没错!就是这儿!从这里左拐!”
赵铁柱信心大增,领着队伍拐进了旁边一片更为茂密的桦树林。
林子里的光线更暗了,空气也变得潮湿而微凉,带着一股植物腐烂的气味。
他们谁都不知道,在身后几十米外的一棵大树上,幽灵和踏雪两道黑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蹲在粗壮的树杈上,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前进。
……
西路,主攻突击队。
如果说东路是一群初次离巢的家雀,那西路就是一群在夜间捕猎的饿狼。
队伍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高建国和那几名身经百战的老公安,跟在陈放身后,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呼吸和脚步调整到了极致。
但他们越是努力,心中就越是翻江倒海。
走在最前面的陈放,在盘根错节的林地间穿行,脚掌落地无声,仿佛整个人没有重量。
而他身后的那几条狗,更是邪门。
特别是那条叫“追风”的青狼串串,和那两条叫“磐石”、“黑煞”的巨犬,庞大的身躯在树影间滑动,安静得像三个移动的影子。
高建国自问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论山地行军,他有绝对的自信。
可跟在陈放身后,他感觉自己笨拙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