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慢,背影佝偻着,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任凭周围弟子们诧异的目光落在身上,也没有回头。
墨渊掌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叹了口气,对洛凡和阿菁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进来吧,我跟你们说说他的事。”
议事厅里,茶香袅袅,墨渊掌门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他叫沈墨,是我丹宗上一任的大师兄,也是当年最有希望继承掌门之位的人。”
“最有希望继承掌门?”阿菁惊讶地睁大眼睛,“可他看起来……”
“看起来不像个大人物,是吗?”墨渊掌门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悠远,“当年的沈墨师兄,可不是这样的。他十五岁入门,二十岁就达到了筑域境初期,是丹宗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炼丹的天赋更是惊人,普通的高阶灵丹,他看一遍丹方就能炼出来,连太上长老都夸他‘是丹道的好苗子’。”
洛凡皱了皱眉:“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他的‘怪癖’。”墨渊掌门叹了口气,“别的炼丹师都专注于炼治疗、提升修为的丹药,可沈墨师兄偏偏喜欢炼那些‘没用’的丹药,哦,也就是你们之前玩的萌形丹、声纹丹、味变丹,还有能让人不停打嗝的‘气胀丹’,能让人假装死了的‘闭息丹’,都是他先炼出来的。”
“一开始,长老们也没太在意,觉得年轻人好奇,玩闹一阵就过去了。可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对这些奇丹的痴迷也越来越深,甚至把修炼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奇丹,长老们开始慌了,觉得他‘不务正业’,偏离了丹道的正统。”
“尤其是在确定他为掌门候选人之后,长老们轮番找他谈话,有的说‘奇丹不能护宗,不能救人,炼来何用’,有的说‘身为掌门,要以大局为重,岂能沉迷于这些小玩意儿’,还有的甚至说他‘走火入魔,玷污了丹宗的名声’。”
墨渊掌门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沈墨师兄也尝试过改,他强迫自己炼那些正统丹药,可每次炼丹时,他都魂不守舍,炼出来的丹药要么品质低下,要么直接炸炉。他说,‘放弃奇丹,就像把我的心挖走一样,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
“最后,在一次长老会之后,他当着所有长老的面,跪在衍灵先祖面前,哭着说‘我做不了掌门,我只想炼我喜欢的丹’。他把掌门候选人的令牌放在了桌上,从此就搬到了丹宗最偏僻的小院里,再也不过问宗门事务。”
阿菁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掌门,您说……我师父当年出宗,是不是为了他?”
墨渊掌门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惋惜:“没错,沈墨师兄研究奇丹时,遇到了一个瓶颈——他需要一缕火灵,来炼制一种能让奇丹蕴含灵智的‘活丹’。可火灵稀有,万丹谷里没有,衍灵师伯,也就是当时的内门大长老,表面上对师兄是恨铁不成钢,可实际最心疼沈墨师兄,留下一封信后,就离开丹宗去寻找火灵。”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血骨门会盯着丹宗,师伯出发前,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告诉沈墨师兄,怕他担心。可没想到,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刚取到火灵,还没来得及收服,就被血骨门最顶尖的三大高手围杀,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最后逃到落仙坡,力竭……陨落在那里。”
“消息传回丹宗时,沈墨师兄正在炼一枚‘忆梦丹’,听到消息后,他当场就吐了血,丹炉也炸了。他跪在师伯的灵前,哭了三天三夜,说‘是我害死了他’,从那以后,他就彻底变了——不再说话,不再见人,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除了炼奇丹,什么都不做。”
“丹宗里有些人,也觉得你师父是为了他才死的,于是对他颇有微词,有一次,他出门去取门口的药材,被几个年轻弟子拦住,又骂又打,说他‘是害死老祖的罪人’,‘是丹宗的废物’,他就站在那里,不还手,也不还口,直到太上长老赶来,把那些弟子赶走。”
“太上长老与师祖情深意浓,虽然对他也有过埋怨,但最终也劝过他,说‘你师父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可他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踏出过小院一步,至今已经七十多年了。”
墨渊掌门顿了顿,又补充道:“负责给他送药材的弟子说,一开始,他只把药材拿走,空盘子就放在门口,后来,他会在空盘子里放上几枚他炼的奇丹,都是极品,比丹宗丹房里的还要好。那些丹药,有的被收录在奇丹阁,有的被弟子们拿去玩了,没人知道,那些看似‘没用’的小玩意儿,是一个中年人用七十多年的孤独炼出来的。”
议事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茶水蒸腾的声音,洛凡想起前几日玩萌形丹时的开心,想起声纹丹变调时的好笑,此刻心里却堵得慌,那些让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丹药,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沉重的故事。
阿菁的眼睛红红的,她握着丹皇印的手微微颤抖,想起师父留下的遗物里,有一张没写完的丹方,上面画着火灵的图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墨儿若得火灵,活丹必成。”原来,师父到死都惦记着沈墨师兄的心愿。
“我们……能去看看他吗?”阿菁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墨渊掌门摇了摇头:“他不会见人的,七十多年了,除了送药材的弟子,他没见过任何人。不过,你们要是想感谢他,倒是可以把他炼的奇丹好好收着,那是他唯一能和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了。”
洛凡和阿菁走出议事厅时,残阳已经彻底下去,月牙繁星满天,亮堂堂的。
可两人的心情却格外沉重,连溪边的荧光都显得有些黯淡,他们想起那个佝偻的背影,想起他躲闪的眼神,想起他七十多年如一日的孤独,心里满是唏嘘。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沈墨是个偏离正统的异类,可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些奇丹就是他的全部,是他对抗孤独、纪念故人的唯一方式。
“洛凡,”阿菁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火灵珠,“如果当年师父找到了火灵,沈墨师兄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洛凡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吧。但现在,至少他还能炼自己喜欢的丹,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再把那些奇丹当成玩具,记住它们背后的故事,就够了。”
阿菁点点头,握紧了火灵珠,月光透过指尖,洒在火灵珠上,泛着温暖的白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远处的小院里,或许那位中年人正坐在丹炉前,专注地炼着一枚新的奇丹,丹炉里的火光,映着他孤独却执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