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八月初,开封城外的官道扬起阵阵黄尘,龟裂的田地里,几株枯死的稻秆在热风中簌簌作响。范文程蹲在田埂上,青布长衫的下摆沾满尘土,指尖捻着一穗干瘪的稻谷。
在他身后,二十余名散落在官道两侧,有人挑着针线担子,有人肩扛挂着铁口直断的布幡,在灼人的日头下缓缓移动。
东翁,卫辉府的粮价又涨了。扮作账房先生的包衣凑近低语,三钱银子一斗陈米,比上月又贵了五分。
范文程望着远处蹒跚的逃荒队伍,告诉那些算命先生他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就说昨夜紫微星坠于豫东,主刀兵之灾。枯瘦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两下,河南巡抚衙门的丈量册,专挑里长家的田地说道。
十里铺的井台边,王老汉盯着土墙上新画的图案发愣。一个歪歪扭扭的斗斛,旁边还有着暗红的痕迹,正是昨日里长用来量地的官斛样式。货郎的拨浪鼓声由远及近,老丈要针线么?
听说了吗?货郎凑近井台边歇脚的脚夫们,声音压得极低,新军衙门里的管事,酒后失言,说这新量出的田地,要补征崇祯十五年的税...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归德府衙后院,马六一脚踹开柴房。火把的光亮里,三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蜷缩在墙角。大人明鉴!为首的少年举起破损的路引,纸张上的官印已经模糊,俺们真是陈州逃荒的,那放火的往亳州方向...突然,衙门外又一阵铜锣声炸响,差役慌张来报:城东粮仓走水了!
开封府刑房里,锦衣卫小旗官捏着一块染血的粗布。灶灰画成的图案歪歪扭扭:一个戴乌纱帽的人正在勘察现场,旁边躺着具骷髅。百户大人,他指着骷髅心口处特殊的刀痕,和归德的案子一模一样,都是三棱透骨锥...
在开封府乡间的小路上,血腥气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两名税吏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洇入干燥的土地,泛起丝丝暗红。旁边的土墙上,歪歪扭扭地划着几个大字:“两成赋税?骗鬼呢!”这一幕,仿佛是这片苦难土地发出的愤怒咆哮,预示着民愤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几日后的开封城郊,烈日高悬,炙烤着早已龟裂的土地。一帮衣衫褴褛的饥民,被饥饿与绝望驱使,正围着几辆运粮的马车,眼中闪烁着渴望与疯狂。
忠勇军的士兵在维持秩序,粮商陈永行的伙计在混乱中“不小心”碰翻了货箱,刹那间,成捆的传单纷纷散落。饥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被飘落的纸张吸引。
识字的老秀才王三爷颤巍巍地弯下腰,捡起一张,那浑浊的老眼在看清传单内容的瞬间,突然瞪大。
他枯枝般的手指抖得厉害,“凡河南无主之地,皆按丁分配,每丁授田二十亩!”
人群突然安静。抱着幼子的农妇张大娘跪地,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二十亩...二十亩啊!
还有这条!王三爷突然提高嗓门,“忠勇军收复归德、占领汝宁阵斩袁宗第!南昌左良玉已授首!忠勇军龙旗所至,免税三年!”
饥民们围着识字的老秀才,听他颤声念完,突然有人哭喊:“这……这才是活路啊!”
张煌将刚接收的忠勇军军旗在开封城升起,开封城的百姓看到龙旗,心中振奋,陛下没有忘记他们,百姓们痛苦痛哭流涕。
开封府衙地牢,火把将人影投在渗水的石墙上。锦衣卫百户陈安的绣春刀抵住俘虏咽喉,刀尖挑开其破烂衣领——锁骨处赫然烙着正白旗徽记。
多铎的主力藏在哪?陈安的声音像钝刀磨石,说了给你个痛快。
那清谍突然咧嘴一笑,牙齿咬破蜡丸的脆响在地牢格外清晰。七息之后,黑血从他鼻孔涌出。
第一百个了。随行的文书低声记录,本月处决细作百人,经查...他顿了顿,仅三人确系东虏,余者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