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在云逸脸上,温热的。
他没有擦拭,只是仰头望着天际那片翻涌的血云。风停了,火焰也将熄灭,战场上只剩下零星的声响。远处传来捷报:南坡之敌尽数歼灭,北岭已封锁,连山缝中的暗哨也被彻底清除。
众人开始松了一口气。
有人收起兵刃,有人搬运战利品,几个年轻的弟子甚至露出了笑容。这一战惨烈至极,但他们终究赢了。九曜阵困住敌军主力,灵悦破了夜无殇的杀招,墨玄以替命丹稳守阵眼,哑奴拼着断简残卷也要维系地脉运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步步成局。
赢了,就是赢了。
可云逸心里不安。
他攥紧掌心的玉簪残片,指尖微微发麻,仿佛地底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这种感觉他曾有过一次,还是小时候在藏书阁翻到一本残破古籍时。那时哑奴死死抓住他的手,用尽力气在地上写下三个字:别碰它。
如今,那东西自己醒了。
“这不是夜无殇做的。”云逸低声说,刚好让身旁的灵悦听见。
她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那双本是冰蓝色的眼眸正渐渐褪去颜色,眉头却始终未展。她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灵力并非紊乱,而是被悄然抽离。呼吸变得滞涩,胸口像压着一块无形的石头。
“你说什么?”墨玄从药炉旁站起身,抱着空葫芦,脸色苍白,“谁干的不重要,问题是这血云会不会塌下来?”
“不会。”云逸盯着血云中央最浓重之处,“它在等。”
“等什么?”
“不知道。”
墨玄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敢答。”
话音未落,哑奴忽然浑身一震,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抠住石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像是铁器相刮。片刻后,他拼尽全力在地面划出三道深痕——
它醒了。
写完这三个字,他便昏死过去。断裂的竹简压在胸前,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灵悦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但耗损太重。”
“他知道什么?”墨玄皱眉,“三百年前的事早被封禁,古籍残缺不全,他一个守阁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他不是守阁人。”云逸站直身子,“他是最后一个见过它的人。”
墨玄不再追问。他知道,有些话不该问的时候,就该闭嘴。
云逸走向高台,步伐沉稳。下方有人看见他,喊了一声:“少主来了!”声音迅速传开,许多人停下动作望来。他们脸上还带着胜利后的喜悦,眼中闪着光。
云逸没有笑。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继续清理战场,战利品统一登记。”他说,“伤者送往后方救治,阵亡名单今晚必须上报。”
众人应声欲退,他又补了一句:“低洼地带不得停留,所有修士撤离至高地,尤其是东侧山谷口,半个时辰内清空。”
有人愣住:“为什么?敌人不是已经被……”
“执行命令。”云逸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无人再敢多问。
灵悦看了他一眼,明白了。她提剑腾空而起,身形一闪便掠入血云边缘。绕行一圈后急速俯冲而下,落地时肩上旧伤崩裂,鲜血渗出。
“里面有东西。”她喘息着,“不是寻常魔气,是有意识的。我感觉到……它在看我。”
墨玄低骂一句:“还能盯人?”
“而且。”灵悦看向云逸,“它认得你。”
云逸沉默。他抚了抚左耳的朱砂痣,那里持续发烫。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旧册子,封面破损,纸页泛黄脆裂。这是哑奴偷偷默写的《圣体灭天诀》残篇,他一直贴身携带。翻到中间一页,画着一团扭曲翻腾的云,下方写着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