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铃铛悬在半空,距灵悦眉心三寸之处,轻轻晃动着。它不再向任何人发出声响,也不再对触碰作出回应,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宛如停在蛛网上的一滴露水。
云逸收回木剑,他掌心的裂口尚未愈合,血丝顺着剑柄滑落,在地面砸出几个暗红的斑点。那血滴得极慢,仿佛时间都被这死寂的空气拉长了。基核的光已然熄灭,沙盘上的雷纹如枯萎的藤蔓般蜷缩着,冰霜碎成了粉末,毒纹好似被火烧过的蛛网,焦黑断裂。整个藏书阁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连风都绕道而行。
墨玄靠在石柱上,右手五指蜷曲,指甲缝里渗出黑血,他却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它认你。刚才那一下共振,我体内的毒晶都发烫了——这玩意儿可不像是死物,倒像个挑主子的暴脾气小姐。”
说着,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黑血,在脸上画出一道滑稽的“战妆”,然后歪头一笑:“要不你叫它一声‘姐姐’?说不定它一高兴,就赏你个响?”
云逸没有搭话,只是将木剑横插进地缝里,剑穗垂下来,轻轻扫过灵悦的指尖。她的脉搏十分微弱,但每跳动一次,铃铛都会轻微震颤,就好像在计数,又好像在回应某种隐秘的契约。
墨玄啧了一声:“啧,你这招‘以情动人’用得挺熟练啊?人家昏迷着都能给你当节拍器,我怀疑她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谢你,而是踹你一脚。”
云逸终于抬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去:“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那葫芦里的灵液倒进基核当燃料。”
“别别别!”墨玄立刻抱紧葫芦,活像护崽的老母鸡,“这可是我珍藏三十年的‘醉仙酿’,泡了七种灵药,还加了半片凤凰羽——你当它是路边摊的米酒啊?”
云逸淡淡地说:“泡了毒晶的酒,喝多了怕是连梦都是黑的。”
墨玄翻了个白眼:“那也比你这脸好看。整天绷着,跟欠你三万灵石似的。”
两人正斗嘴时,哑奴不知何时已站在阁门口,他把竹简拄在地上,喉结微微发亮,好像体内有某种古老的符文在运转。他抬起左手,在空中划了三道——一道横,两道竖,正是藏书阁失传已久的“禁言符”。
他声音低哑,像砂纸摩擦石板:“它通灵,不是阵法能控制的。”
“通灵?”墨玄挑了下眉,“那它能听懂我说‘你长得真丑’吗?”
哑奴没理他,只是盯着铃铛,眼神十分凝重:“它在等一个节奏——不是符咒,不是灵力,是心跳,是血流,是命与命之间的共鸣。”
云逸沉默片刻,突然割开左手腕,血珠滴在剑尖上。他用剑当笔,在地上画出昨夜铃影的节奏:三停,七顿,再爆发。剑尖划过沙地,血痕如蛇般蜿蜒,每一道都带着他体内灵力的震颤。
第七个顿挫落下时,铃铛猛地一震,冰蓝光波荡开,如涟漪般扩散。地面上浮现出残破的幻象——
一面战旗在血雾中升起,旗面残缺不全,只能看清一角狰狞的兽首,獠牙外露,眼窝深陷如深渊。背景是断裂的日晷,影子停在“寅时三刻”。画面一闪即逝,但在沙地上留下一道灼痕,形状竟和药王谷圣女发簪上的纹路一样。
墨玄眯起眼,酒葫芦微微晃动:“这旗……是‘噬魂军’的残徽。十年前被灭门的北境守将家族,据说最后一位少主带着这面旗冲进敌营,自爆金丹,炸塌了半座城。”
云逸盯着那道影痕:“不是情报,是倒计时。”说完,他忽然抬手,把木剑倒转过来,剑柄轻轻叩击地面,模仿铃声的频率。一下,两下……第七下落定的时候,铃铛连响三声,间隔从三息到九息不等,毫无规律。
“等等。”墨玄突然按住右臂,毒晶嵌入的断簪发烫,酒葫芦里的灵液翻腾着,“它不是乱响——每次‘顿’都卡在她脉搏弱下去的瞬间。”
他咧嘴一笑:“这铃铛,是个心电图仪。”
云逸没笑,立刻盘坐下来,左手搭上灵悦的腕脉,右手持剑轻敲地面,让心跳和脉搏同步。第七次敲击时,铃铛连响三声,间隔从三息到九息不等,毫无规律。
墨玄冷笑一声:“三日。七息一响,三响为限——他们三日后寅时攻山。”
他拔下发间断簪,毒晶嵌在尾端,正微微震颤。酒葫芦晃了晃,灵液映出符文——竟是与基核表面同源的鎏金铭文。他没多说,直接把断簪插回发间,动作干脆得像藏秘密似的。
云逸瞥了他一眼:“你这簪子,是不是还能当罗盘用?或者煮火锅?”
墨玄瞪着眼:“你再讽刺我,我就用它扎你耳朵。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虽然她当年是拿它来挑牙缝的。”
云逸没问,只是伸手去拿木剑。剑柄沾着血,滑溜溜的,指尖一颤,剑身偏斜了半寸。
就在这时,铃铛轻轻晃了一下。
它缓缓落下来,重新挂回灵悦的剑穗上,之后便再无声响。
云逸的手停在半空,掌心里的血滴落在沙盘的裂痕中,慢慢渗进去。那血不但没散开,反而沿着裂纹游走,像活物一样汇聚成一道微弱的光脉,直通地底深处。
墨玄眯起眼:“你这血……是不是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龙王的私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