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裹着冰碴,像无数枚淬了毒的小钉子,斜斜扎进岳凯后颈的伤口。
刺骨的疼顺着脊椎往下钻,他牙关一咬,喉间溢出半声闷哼,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指尖在墙面上抓出几道白印,砖缝里的湿泥蹭脏了指腹——那曾是能捏碎玄铁的手,如今连支撑身体都费劲。洗得发白的病号服早被血与雨水泡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冷意透过布料渗进骨头缝,像裹了层冻硬的铁皮。
实验室残留的电流还在神经里乱窜,麻痒混着剧痛在太阳穴炸开,眼前的街灯忽明忽暗,晃得他总想起霍金斯那群人戴着防毒面罩的脸——玻璃后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在看笼里的老鼠。
岳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若不是灵脉先被特制药剂毁了,他真想把那嗡嗡作响的电锯,原样塞回老东西的喉咙里。
“操蛋的天气。”
他低骂一声,抬手去扯衣襟,指尖却只勾到一片破洞的衣摆,冷风顺着缺口灌进去,冻得他一哆嗦。
脚下突然一软,膝盖重重磕在路沿上,钝痛还没传来,整个人已经往前栽去。
“哗啦——”
路边的垃圾桶被撞得翻倒在地,腐臭的食物残渣混着污水溅满手臂的血痂,黏腻地往下淌,连带着几只绿头苍蝇一起扑在他身上。
岳凯眼皮都没抬一下。
灵脉断裂的虚弱感如涨潮的海水,从四肢百骸涌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泡了水的棉花上,虚浮得发慌。比起三百年修为一朝散尽的疼,这点脏污算个屁。
岳凯咬着牙,舌尖顶破牙龈,血腥味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凝神内视的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重锤狠狠砸在胸口。
飞升、大乘、渡劫……那些曾让他在修真界横着走的境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金色的修为光晕像被戳破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碎裂。
最后,那串代表境界的文字,死死停在“入凡”两个字上。
“卧槽……这他妈……”
绝望刚要漫上心头,太阳穴突然传来炸裂般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
他直直栽了下去,还顺带压塌了不远处那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易拉罐小山。
“哐当——哗啦——”
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搞什么鬼!我半个月的口粮!”
流浪汉老陈的吼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刚把最后一个易拉罐塞进麻袋,就被一个温热的身躯结结实实砸在怀里。
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老陈瞪着怀里的人,三角眼都快瞪成了直线。
昏黄路灯透过雨丝洒下来,照见年轻人惨白的脸——未干的血痕像蚯蚓似的爬过下颌,破衣袖下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电击灼伤,病号服上的血迹混着雨水洇湿了他的旧夹克。
老陈伸手戳了戳对方硬邦邦的胳膊,撇了撇嘴。
“哪儿来的丧门星?精神病院跑的?还是拍恐怖片缺群演,把你给漏这儿了?”
他上下打量着岳凯,越看越嫌弃:“就你这惨样,导演都得给你加钱——演丧尸都不用化妆。”
老陈说着就要把人往地上推,指腹刚触到对方的额头,动作突然僵住。
烫得吓人。
他愣了愣,视线往下移,落在地上蜿蜒开的血渍上——那血不是淡粉色的,是浓稠的暗红,一看就伤得不轻。
老陈低头瞅了瞅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外套,又看了看怀里昏死过去的年轻人,喉结动了动。
这外套是他翻了三个街区垃圾桶,才换够明天馒头钱的家当。
现在倒好,平白添了个“麻烦精”。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他嘟囔着,却没再推人,反而伸手探了探岳凯的鼻息。
还活着。
老陈叹了口气,脸上的嫌弃淡了些,多了几分无奈。
“真是个祖宗!”
老陈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却还是利索地解下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岳凯。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泄愤。
“要死也别死在我的地盘,我还得靠这桥洞挡风呢。”
他佝偻着背,半扶半拖把人往桥洞挪,枯树枝似的手指还不忘捡被压塌的易拉罐——捡一个就往麻袋里塞,嘴里碎碎念:“造孽哟,捡个垃圾都能捡回个拖油瓶。”
“这月馒头怕是要掺沙子吃了,都怪你这小兔崽子。”
“醒了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儿占地方。”
骂归骂,他扶着岳凯的手却稳得很,生怕把人摔着。
桥洞里漏进些许路灯的光,老陈摸出那把锈得快粘住的剪刀,齿尖在石头上磨了磨。
剪开黏在伤口上的碎布时,他的手猛地一抖,剪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岳凯的胳膊青紫交加,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森白的骨茬翻卷着,边缘还泛着电流灼烧的焦黑,像是被雷劈过似的。
老陈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戳了戳伤口旁边的皮肤,见对方没反应,才敢凑近了看。
“你这是跟人拼命,还是跟原子弹拔河?”他咋舌道,“下手也太狠了点,这要是再偏半寸,胳膊都得废了。”
指尖探到岳凯的脉搏,急促又微弱,像风中残烛。老陈喉咙突然发紧——这要是真死在这儿,他这桥洞可就成了“凶宅”,以后捡垃圾都得绕着走。
他蹲在地上,看着岳凯毫无血色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拼过。
“算我倒霉。”老陈骂了一句,捡起地上的剪刀,在衣服上蹭了蹭。
老陈翻遍了他那堆“家当”——一个破麻袋,几件烂衣服,还有半块干硬的馒头。
能称得上药的,只有半盒过期半年的退烧药。
他捏着铝箔板上两粒泛黄的药片,又看了眼蜷在破棉被里发抖的岳凯。对方眉头皱着,嘴唇干裂起皮,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说梦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桥洞的铁皮顶上天崩地裂,噼啪声震得人耳朵疼。
“上辈子欠你的!”
老陈猛地一拍大腿,把兜里的硬币都掏了出来——叮当响了一阵,总共三十块。这是他攒了半个月的全部积蓄。
他把硬币塞进裤兜,用破布裹了裹头,一头扎进雨幕。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最便宜的碘伏,还有个揣在怀里捂得滚烫的肉包子——那是他本来想留着当明天早饭的。
老陈把包子放在一边,拧开碘伏的盖子,刺鼻的味道瞬间散开。他看着岳凯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小子,忍忍,别叫得跟杀猪似的。”
碘伏擦在伤口上的瞬间,岳凯猛地睁开了眼。
不是疼醒的——这点疼,比起灵脉断裂根本不值一提。是那股熟悉的悸动,突然从识海深处涌了上来。
意识还陷在无边黑暗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实验室电锯的嗡鸣,还有霍金斯的狂笑声。就在他快要放弃抵抗时,那股悸动越来越清晰——清冽如昆仑雪水,温暖似丹炉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