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李婉晴,这个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眼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平账?”
这两个字从郑勤跃沙哑的喉咙里挤出来,像两块冰,砸在李婉晴心上。她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平账?是把账做平,还是……用钱填平?
看着李婉晴满脸的困惑,郑勤跃知道必须把话说明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意思就是,马悦花掉的那些不存在的钱,我们用真金白银,一分不少地补回去。我要让每一笔账,都变得合法、合理,找不出一点毛病。钱的事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事儿具体该怎么做,才能做得天衣无缝。”
一瞬间,李婉晴全明白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窜到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账目调整,这是要动真格的,用真金白银去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老板这是要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去为马悦的贪婪赎罪!
她看着郑勤跃那张因高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股豁出一切的决绝,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刚进公司时,郑勤跃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提拔了她;想起了那些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默默递过来的一杯热咖啡;更想起了被马悦刁难时,他嘴上不说,却处处维护她的那份情谊。
这份知遇之恩,比山还重。
也许,这就是她辞职前,能为老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还完这份恩情,她就能彻底地、干净地离开这个的是非之地。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里,藏着一肚子的话。她没提自己早就写好的辞职信,也没抱怨这副从天而降的重担。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郑总,”她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冷静地开始部署,“我需要财务室的钥匙,所有账本放在哪儿,还有……公司所有银行账户的U盾和密码。”
郑勤跃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给家里的保姆打了电话,让她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把备用钥匙和U盾送来,并告诉了她密码。他早就把公司的命脉攥在了自己手里,这或许是他在盲目信任之外,给自己留下的唯一一点理智。
半小时后,保姆把东西送到了公司。
从这一刻起,李婉晴的世界里,没有了白天黑夜,没有了国庆假期,也没有了所谓的“生活”。
她抱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走进了空旷阴冷的财务室。空气里全是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她拉开一个个文件柜,把堆积如山的账本、凭证、银行流水单全都搬了出来,在会议室的桌子上铺了满满一地。
接下来的七天,成了她人生中最漫长,也最专注的七天。
她就像一个急诊科医生,面对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第一步,是诊断。她把马悦经手的所有问题单据,跟银行流水一笔一笔地对,把那些纯粹的假收据挑出来,算出到底需要多少钱才能把这个窟窿堵上。
然后,就是“手术”。她开始为每一笔问题款项寻找一个合理的出口,用“项目投资款追回”、“供应商返利”、“前期坏账冲回”等合乎商业逻辑的名目,重新梳理账目。她制作的每一张记账凭证都极其严谨,确保整个资金流向有理有据,逻辑链条完整无缺。她甚至把自己想象成最严苛的审计师,反复推敲,生怕留下任何一丝可供质疑的细节。
累了,就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饿了,就叫一份最简单的外卖;困了,就用冷水冲把脸,或者灌下一大口冰咖啡。
她的整个世界,被压缩成了这张小小的办公桌。桌上只有电脑屏幕的幽光、堆成山的账本,和永远算不完的数字。
她偶尔会停下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城市灯火辉煌,节日的烟火在夜空中一朵朵炸开,绚烂又寂寞。而她,就像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独自打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
她没时间去想自己的委屈,也没精力去抱怨命运不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在天亮之前,赶在老板倒下之前,赶在万先生的“审判官”杀到之前,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