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
一个声音在塞缪尔脑中尖叫。他两世为人,经历过无数险境,却从未真正夺取过一个人的生命。杀戮的底线如同烙铁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布莱尔是受害者,是陷入疯狂的病人,不是敌人!
但现实是冰冷的。布莱尔的力量越来越大,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收紧。缺氧让塞缪尔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布莱尔那扭曲狰狞的面孔在昏暗中晃动。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并急速向上蔓延。
会死…真的会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挣扎。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塞缪尔的手指猛地探入内袋,握住了那冰冷而熟悉的握柄!指尖触碰到那颗硕大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发热的猩红宝石。
他甚至没有时间将枪完全抽出口袋。隔着西装外套的布料,枪口死死抵住了正压在他身上、疯狂嘶吼的布莱尔·科林的腹部。
——不——!!!
塞缪尔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呐喊。他的手指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在那巨大的、纯粹的死亡恐惧驱动下,猛地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然炸裂在狭小的舱房内!枪口焰如同地狱中绽放的妖异花朵,瞬间照亮了布莱尔因极度震惊和骤然袭来的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也照亮了塞缪尔那双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和巨大负罪感的眼睛。
巨大的后坐力隔着衣服狠狠撞击着塞缪尔的手掌和胸膛。
布莱尔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止。他掐在塞缪尔脖子上的手骤然松开。他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一个短促、怪异的气音,仿佛漏气的风箱。他眼中的疯狂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茫然的痛苦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带着气泡的血沫。然后,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软软地、沉重地从塞缪尔身上滑落,瘫倒在一旁的地毯上,蜷缩起来,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声。
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了。
舱房内只剩下硝烟和血腥气混合的刺鼻味道,以及塞缪尔自己如同擂鼓般剧烈、却仿佛隔着一层膜的心跳声。
枪声的余韵仍在狭小的舱房内嗡嗡作响,塞缪尔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慈祥的玛利亚”沉重的枪身几乎脱手。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扑到床头,摸索着按下了台灯开关。
咔哒。
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地毯上触目惊心的景象——
布莱尔·科林蜷缩在地,身体仍在无意识地抽搐,手脚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痉挛着。他的腹部,衣服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的破洞,里面的情形惨不忍睹,几乎要将他拦腰截断。温热的、深色的血液正汩汩地涌出,迅速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黏腻的、不断扩大的深色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至极的铁锈味。
塞缪尔的胃部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他捂住嘴,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罪感。
他杀人了。
就在这时——
啪、啪、啪…
几声缓慢、清晰、带着某种欣赏意味的鼓掌声,突兀地从舱房最阴暗的角落传来。
塞缪尔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卡文迪许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儿,如同一个早已就位的观众。
他背靠着舱壁,冰灰色的瞳孔正注视着地毯上的惨状,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正在轻轻鼓掌的、修长的手指显得格外刺眼。
“不错的一枪,塞缪尔。”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赞许,在这血腥的场景中显得格外诡异和冰冷。“角度、时机、还有这果决…远超预期。”
塞缪尔死死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枪的手因愤怒和震惊而颤抖得更厉害。
卡文迪许的目光缓缓从布莱尔的“尸体”上移开,落在塞缪尔惨白的脸上。他的嘴角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更像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
“说实话,”他继续用那平缓无波的语调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塞缪尔的神经,“在少数‘暴雨’的知情者中…”
他微微停顿,瞳孔仿佛在丈量塞缪尔灵魂的深度和…脆弱。
“…你的身手,实在是有点——”他的目光扫过塞缪尔颤抖的手,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充满了负罪感和惊惧的眼睛,
“——不堪。”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轻,却带着千钧重压和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最终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