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小城的年味像一锅渐渐煮沸的水,热气腾腾地弥漫开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灯笼一串串挂满了光秃秃的树枝和沿街店铺的屋檐,在冬日的寒风中摇曳出喜庆的光影。空气中飘荡着炒货、炸货的香气,夹杂着人们采购年货的喧闹声和商家循环播放的贺岁金曲,驱散了隆冬的肃杀。
林秋裹紧羽绒服,跟着母亲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里。地面上积雪融化后的泥泞被无数双脚踩得更加狼藉,却丝毫阻挡不了人们置办年货的热情。母亲熟稔地在各个摊位前挑挑拣拣,和摊主讨价还价,手里提着的编织袋渐渐被鲜鱼、猪肉、活鸡和各种蔬菜塞满。
“秋儿,提着这个,沉。”母亲将一袋沉甸甸的土豆递过来,额角带着细汗,脸上却洋溢着忙碌而满足的笑容。
“嗯。”林秋默默接过,手臂微微一沉。他看着母亲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听着耳边嘈杂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心里那份因刀疤强、白逸尘等事端而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了几分。这种平淡、琐碎,甚至有些庸常的温暖,是他拼杀在外时,内心深处最渴望守护的东西。
“妈,够了,再多吃不完了。”林秋看着母亲又转向一个卖干果的摊位,忍不住出声提醒。
“哎呀,过年嘛,多买点!你李阿姨他们年初二要来拜年,还有你朋友张浩,那孩子饭量大,得多准备点……”母亲絮絮叨叨地,又称了两斤瓜子花生。
听到张浩的名字,林秋眼前浮现出那家伙风风火火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与此同时,城西那片老旧的筒子楼里,张浩正经历着一种陌生的、略带僵硬的“温馨”。
他家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破天荒地贴上了崭新的红底金字对联。张浩的父亲,老张,今天罕见地没有醉醺醺,虽然眼睛里依旧布满血丝,身上带着隔夜的酒气,但神志还算清醒。他搬了张摇摇晃晃的凳子,指挥着张浩贴对联。
“左边……再高点!歪了!你个蠢货,这点事都干不好!”老张粗声粗气地喊着,手里夹着烟,站在
“操!你行你来啊!”张浩踮着脚,手都冻麻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还是依言调整着位置。要搁平时,这两句话就能点燃战火,但今天,老张只是咕哝着骂了句脏话,没再发作。
对联终于贴正了,红纸黑字,给灰暗的楼道增添了一抹亮色。老张盯着对联看了几秒,没说话,转身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了,留下张浩一个人在门口收拾糨糊桶。
张浩看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没有争吵,没有打骂,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弯腰提起工具,也跟了进去。屋里依旧凌乱,但餐桌上破天荒地放着一袋刚买的、还没拆封的速冻饺子。
老张已经打开了那台雪花点严重的旧电视,音量开得很大,正在播放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填满了冰冷的房间。他瘫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听戏还是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