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裤子事件带来的公开羞辱,像一场持续不断的低烧,灼烤着林秋的每一根神经。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像个幽灵,在校园里移动时,尽量贴着墙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然而,霸凌的阴影无孔不入,它带来的连锁反应,开始向着他最后一块勉强能够栖身的避风港——家庭——蔓延。
那次被撕碎的作业本(后面几天也被撕),成了引爆点。
语文老师——一位以严厉着称的中年女教师——在课堂上清查作业。当点到林秋的名字时,他僵硬地站起来,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角,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秋,你的作业本呢?”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最近关于这个学生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一些,但她更看重的是学生的学习态度。
全班同学的目光又一次聚焦过来。这一次,目光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些看热闹的冷漠。王大壮在后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我……我的作业本……被……被撕了。”林秋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屈辱的颤音。
“撕了?”语文老师的声音拔高,“怎么撕的?好好的作业本怎么会撕了?是不是你自己贪玩弄坏的,找借口?”
“不是……是……是王大壮他们……”林秋鼓起最后的勇气,试图说出真相。
“又是王大壮?”语文老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处理过太多次类似的“纠纷”,早已厌倦,“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作业是交给我的!本子没了,就是你自己的责任!放学后留下来,把作业重新抄一遍!抄不完不准回家!”
冰冷的宣判,没有调查,没有公正,只有简单粗暴的惩罚。林秋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下去。留下来抄写,意味着他要独自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待到很晚,也意味着他必须给晚归的父母一个解释。
放学后,林秋在同学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独自留在教室,就着昏暗的天光,一字一句地重新抄写被撕毁的作业。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重复那天的耻辱。等他终于抄完,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家里亮着灯,父亲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饭桌旁,脸色阴沉地抽着烟。母亲脸上带着担忧,看到他,立刻迎上来:“秋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林秋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说,父亲冰冷的声音就砸了过来:“是不是又在学校惹事了?”
“我……我没有……”林秋下意识地辩解,声音虚弱。
“没有?”父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一跳。他今天在厂里似乎又受了气,满腹的怨毒正无处发泄。“老师都打电话到家里来了说你作业本没了,被罚留堂!好好的作业本怎么会没了?啊?!”
父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林秋完全笼罩。他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几乎戳到林秋的鼻子上,唾沫星子飞溅:
“我跟你妈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供你上学,是让你去学校惹是生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