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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稚语惊心,微光难期(1 / 2)

腊月初七的夜,寒星缀在墨色天幕上,小院里的积雪被夜风卷着,在墙角堆起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秀兰的小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堆满嫁妆的木箱上。

她刚把最后一双绣好的鞋垫叠放进箱,就听见门板被轻轻叩了三下,声音细弱得像怕惊着谁。“姐?”是秀红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秀兰起身拉开门,秀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下子钻了进来,反手又轻轻带上门,还不忘往门外瞟了一眼,确认张仙凤和宋茜都在各自屋里忙活,才松了口气。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上还沾着点雪沫子。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秀兰拉着她在炕边坐下,伸手替她拂掉鼻尖的雪沫,指尖触到妹妹冰凉的脸颊,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么少?冻坏了怎么办?”

“我不冷。”秀红摇摇头,小手紧紧攥着秀兰的衣角,眼神里满是不安,“姐,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她的目光扫过炕上的嫁妆,那些绣着精美花纹的衣裳、鞋垫和手帕,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可她看在眼里,却满是恐惧。

秀兰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些天,家里忙着筹备婚礼,张仙凤时不时就会念叨:“等秀兰嫁了,过两年就给秀红寻个好人家,也能给你哥凑点彩礼,让你哥把媳妇娶进门,我这辈子的心事就了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秀红心上,也扎在秀兰心上。

小屋内静了下来,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秀红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姐,我不想跟你一样嫁人。”

短短一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秀兰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她看着妹妹那双充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曾经,她也像秀红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想靠绣花认字养活自己,不想被随便嫁掉,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秀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秀红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傻丫头,哭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还小,才十三岁,想这些还太早了。”

“我不小了!”秀红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姐,你嫁人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再过三年,我就跟你一样大了。娘已经在跟刘媒婆打听人家了,我听说,她想把我嫁给邻村的李家小子,那个小子好吃懒做,还爱赌钱,我不要嫁给他!”

秀兰的心猛地一沉。邻村的李家小子她也听说过,年纪不大,却游手好闲,整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鬼混,赌输了就回家跟爹娘要钱,还动手打人。张仙凤竟然想把秀红嫁给这样的人,只为了给陈建业凑彩礼,这简直是把秀红往火坑里推!

“小红,你别听娘胡说。”秀兰擦干她的眼泪,强装镇定地说,“娘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小,她不会真的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的。”

“她会的!她一定会的!”秀红哭得更凶了,“她连你都能嫁给赵老三,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姐,我不想嫁,我想跟嫂子学绣花,想学认字,我想跟你一样,绣好看的花,认好多好多字,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不想一辈子围着灶台转,不想像王家丫头那样,被婆家磋磨得不像人样!”

秀红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秀兰的痛处。她想起自己被锁在屋里的日子,想起那些绝望无助的夜晚,想起即将到来的、毫无希望的婚姻,心里满是心疼和无力。她想保护妹妹,想让她摆脱和自己一样的命运,可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能怎么保护妹妹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秀兰把秀红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她,“小红,你别害怕。等你长大,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这句话,说得那么勉强,连她自己都没把握。她不知道等秀红长大,这个世道会不会变,不知道重男轻女的思想会不会消失,不知道张仙凤会不会真的放过秀红。她只是不想让妹妹过早地陷入绝望,只想给她一丝微弱的希望,让她能好好活下去,能有勇气等待改变的可能。

秀红靠在她的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可肩膀还是在微微颤抖。“真的会不一样吗?”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期盼,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旅人,“姐,到时候,女孩子是不是也能自己选婆家?是不是也能靠自己的手艺挣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秀兰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心里一阵酸楚。她想起宋茜说过的话,说镇上有纺织厂招女工,说邻县有裁缝铺收学徒,说女孩子也能为自己活一次。她点了点头,语气比之前坚定了一些:“会的,一定会的。你看嫂子,她教我们认字、绣花,就是想让我们有一门手艺,以后能自己做主。等你再长大些,学会了绣花,能自己挣钱了,娘就不会随便把你嫁掉了。”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说不定过几年,政策会变,村里的思想也会变,大家不会再把女孩子当成换彩礼的物件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选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用像姐这样,身不由己。”

这些话,既是说给秀红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多么希望妹妹能摆脱和自己一样的命运,多么希望这个重男轻女的世道能早点改变。可她心里清楚,这些都只是美好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张仙凤眼里只有儿子,只有彩礼,只要陈建业一天没成家,秀红就始终是他的“筹码”。就算秀红学会了绣花,能自己挣钱,张仙凤也未必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把她挣的钱都拿去给陈建业娶媳妇。

秀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里的恐惧少了一些,多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姐,那我要好好跟嫂子学绣花,好好认字,我要变得很厉害,到时候谁也不能逼我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