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飘了数日,全身上下黏腻得像被牛舔了一遍。扶苏拢了拢半湿的袍角,脚步踩在泥泞里,每一步都带着“咕叽”的声响——这声响一路从咸阳城外跟着,绕过高陵,往章邯军营的方向挪,此刻连最耐熬的王离,肩甲上的裂山狼首刀都挂了层泥点子。
“哥!”胡亥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带着明显的委屈,“咱能不能歇会儿?我鞋里都能养鱼了!”他抬脚晃了晃,褐布靴筒往下滴着泥水,裤脚早被溅得看不出原色。
赢元曼走在胡亥旁边,素色裙衫贴在身上,却依旧挺直脊背,闻言瞥他一眼:“胡亥,你这话半个时辰前就说过了。看看身后的孩子们,引气入体才刚入门,也没像你这样唉声叹气,亏你还是开窍高手。”
跟在最后的孩子们确实没抱怨,为首的小石头攥着衣角,见胡亥看过来,还咧嘴笑:“胡亥哥,俺不累!先生教的功法,运着气就不觉得冷了。”
二牛扛着开山斧,斧柄上缠的布条也湿了,他瓮声瓮气地接话:“就是,胡亥,俺们再走段路就好。就是这雨老不停,俺怕夜里宿在野外,孩子们要着凉。”
蒋闾握着覆海蛟龙枪,枪尖挑开一根挡路的断枝,回头道:“公子,前面若是再无村落,今夜怕是只能找个山洞避雨。只是这雨连日下着,山洞也未必干燥。”
扶苏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雨丝落在他眉心,却没让他皱起眉头:“再往前探探。章邯将军的军营还有三日路程,若今夜不能寻个安稳住处,明日众人怕是撑不住。”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胡亥身上,语气软了些,“再忍忍,胡亥,找到住处,先给你烤干鞋袜。”
胡亥撇撇嘴,却也没再抱怨——他知道扶苏是为了众人,只是这连日的雨实在磨人,衣袍贴在身上冷得钻心,连带着心情都烦躁。
就在这时,胡亥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哥!你看!前面那片!是不是屋顶?”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雨雾里果然隐约显出几排低矮的屋顶,黑瓦在雨里泛着微光,像是浮在泥泞里的孤岛。
“是村子!”蒋闾眼睛也亮了,“看规模,该有十几户人家,定有闾里,找亭长说一声,借宿一夜该不成问题!”
王离也松了口气,刀在手里转了个圈:“总算能烤烤火了,我这袍角都能拧出水来。”
孩子们更是欢呼起来,小石头拉着旁边的二丫:“二丫今晚能睡屋里啦,不用睡草垛了!”
赢元曼脸上也露出笑意,抬手擦了擦脸颊的雨水:“多亏胡亥眼尖,再走下去,大家今晚又要露宿荒野了。”
胡亥顿时得意起来,挺了挺胸:“那是,也不看是谁!走,哥,咱快些过去,我都想闻闻柴火味儿了!”
扶苏点点头,刚要迈步,却突然顿住——他脚下的泥土似乎比刚才更软,而且隐约能听见身后山坡传来“簌簌”的声响,不是雨声,是泥土往下滑的动静。他猛地抬头望向村庄后方的山,那山看着不算高,却覆盖着厚厚的土层,连日阴雨泡着,此刻山腰间的草木竟在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
“不对!”扶苏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都停住!那山要塌了!”
“山塌?”胡亥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扶苏已经往前冲了两步,指着村庄大喊:“是山颓泥涌!那村子要被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