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实验室飘着淡淡的蜂蜡甜香,沈墨心正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捏着根细如发丝的蜡线——这是她用铜制拉丝板将5%树脂蜡反复拉伸制成的,蜡线粗细均匀,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工作台中央摆着刚做好的爵形蜡胚,流、尾、足的轮廓已经成型,唯独爵柱顶端的饕餮纹还空着,她要靠这根蜡线“堆”出纹饰的立体感。
“古代工匠做细纹饰,不用刀刻,用蜡线缠。”沈墨心低头,将蜡线一端粘在爵柱顶端,指尖轻轻转动爵柱,蜡线顺着预先画好的纹路缓慢缠绕,每缠两圈就用酒精灯的余温轻轻烘烤,让蜡线与蜡胚融成一体。饕餮纹的眼、鼻、角慢慢浮现,她偶尔用针尖调整蜡线的弧度,“你看这眼角的弧度,得稍微向上挑,战国中期的饕餮纹才这样,晚期的更圆润。”
江寻端着平板电脑走过来,屏幕上是腐蚀模拟舱的实时数据:铜片表面已覆盖0.03厚的青锈,显微图像里能看到针状的碱式碳酸铜晶体,正沿着之前的赤斑边缘生长。“青锈生成速度比预期快了15%,但边缘有点不均匀。”他把平板放在沈墨心手边,“刚才调了放线菌浓度,从10^6cFU\/L降到8x10^5,再观察两小时看看。”
沈墨心抬头扫了眼屏幕,指尖还捏着没缠完的蜡线:“是不是微生物太密集,把铜表面的氧化层吃透了?”她想起之前看的考古报告,“遗址里的青铜器,锈层厚的地方往往微生物少,因为铜离子浓度高,抑制了菌群生长。”
江寻愣了愣,立刻返回模拟舱前。打开舱门时,一股带着潮湿泥土味的气息飘出,铜片表面的青锈果然在边缘处堆得有些厚,中间反而偏薄。他调整平板上的参数,不仅降低放线菌浓度,还在“土壤离子浓度”栏里添了“铜离子0.002ol\/L”——模拟铜胎缓慢释放离子抑制微生物的过程。“你这经验比数据准。”他笑着说,关上舱门时,平板上的监测曲线已经开始变得平缓。
沈墨心没接话,注意力全在爵柱的纹饰上。最后一段蜡线缠完,她用指尖蘸了点融化的蜡液,轻轻按压纹饰边缘,让蜡线与蜡胚彻底贴合。放下工具时,夕阳正好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蜡模上——爵柱的饕餮纹凸起清晰,眼窝深邃,卷云纹的弧度自然得像从土里挖出来的古物,连蜡模表面都被她用细纱布轻轻磨出了一层淡淡的哑光,避开了现代蜡模的“亮面感”。
“扫描一下?”江寻推着3d扫描仪过来,扫描仪的红色激光线慢慢扫过蜡模,屏幕上很快生成了三维模型。他把模型和之前AI生成的“带手工误差模型”叠在一起,蓝色的AI模型与红色的扫描模型几乎重合,只有爵柱纹饰处有0.08的偏差——正是沈墨心手工调整的弧度。“误差在可接受范围,比纯AI模型更像‘手工活’。”江寻放大模型细节,“你磨的哑光面,扫描出来的反光率是12%,和博物馆藏的战国蜡模残片数据一致。”
沈墨心拿起蜡模,对着灯光看了看:“明天就能翻制陶范了,陶土我已经按周原土70%+草木灰10%+河沙20%的配比和好,晾了两天,湿度应该刚好。”她把蜡模放进铺着麻布的盒子里,“就怕浇筑时铜水温度控制不好,古代用木炭窑,温度忽高忽低,现代电炉太稳定,反而出不来那种‘自然的浇铸痕迹’。”
“我准备在电炉上加个‘波动程序’。”江寻打开电脑里的铸造参数表,“浇筑时温度从1080c降到1050c,中间每5分钟波动±10c,模拟木炭窑的温度变化。”他指着表格里的“排气孔位置”,“还按你说的,在爵足底部多开两个细孔,防止铜水浇筑时憋气,减少砂眼。”
夜色渐深,实验室的灯换成了暖黄色的台灯。两人坐在桌前,一起整理第一阶段的资料:江寻的“千年腐蚀参数库”已经完成赤斑、青锈阶段的调试,打印出来的显微照片上,青锈晶体的排列与古籍记载的“层叠状”完全一致;沈墨心的蜡模制作笔记里,详细记录了蜡线粗细、烘烤温度、哑光处理的参数,连“缠蜡线时每圈间隔0.5”这样的细节都标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铸造,重点看范模的透气性和铜水的流动性。”江寻把铸造流程表推到沈墨心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关键节点:陶范烧制温度950c、保温时间4小时,铜水浇筑速度每秒50L。沈墨心拿起笔,在“浇筑后冷却”那栏添了句“自然冷却24小时,不进冷水”——这是古籍里“让铜胎‘缓息’”的说法,能减少铸件变形。
整理完资料时,已经快十点了。江寻关掉模拟舱的监测程序,屏幕上最后一帧画面停在铜片表面——青锈边缘开始透出淡淡的绿色,是“绿锈”阶段的前兆;沈墨心把蜡模盒子放进储藏柜,柜门关上的瞬间,她抬头对江寻笑了笑:“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江寻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资料堆上——从最初分析难点,到现在蜡模成型、腐蚀参数初定,不过五天时间。实验室里很静,只有模拟舱的余温和蜂蜡的甜香还没散去,这种平静的协作感,比任何数据突破都更让人心安。第一阶段的“新挑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