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陈博率领的佯攻小队正在用最猛烈的火力吸引着整座基地的注意。警报声凄厉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探照灯的光柱疯狂地扫向海滩方向,将那里变成了一片混乱的修罗场。
而在这混乱的背面,在发射塔巨大的阴影里,两道黑色的身影正如同壁虎般贴在冰冷的液氢管道外壁上。
“还有十秒。”顾念看着手腕上的战术表,声音低沉而急促,“排空阀开启的瞬间会有大量的低温白雾喷出,那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致命的杀手。记住,千万不要让皮肤接触到任何金属内壁。”
槐稚秀戴着厚重的呼吸面罩,隔着护目镜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身下这根巨大的管道内部正在发出令人心悸的隆隆声,那是液态氢在极高压力下流动的声音。
“三,二,一……进!”
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泄气声,管道上方的一个检修阀门缓缓打开。一股白色的、温度低至零下两百摄氏度的寒气瞬间喷涌而出,周围的空气在接触到这股寒气的瞬间被冻结成了细碎的冰晶,纷纷扬扬地洒落。
顾念没有任何犹豫,双臂发力,哪怕右臂的肌肉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他依然像一枚被射出的子弹,借着那股白雾的掩护,瞬间钻进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阀门。槐稚秀紧随其后,动作轻盈而决绝。
管道内部是一个绝对的死亡禁区。
残留的液氢气体在管道壁上凝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温度低得连呼吸出的热气都会瞬间变成冰渣。特制的隔热披风虽然能隔绝大部分寒气,但那种透骨的冷意依然像无数根钢针一样,无孔不入地刺痛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
“快!向上爬!”顾念在前方开路。这条垂直向上的管道足有五十米长,而他们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一旦阀门重新关闭,液氢再次回流,他们就会瞬间被冻成两尊永远无法解冻的冰雕。
槐稚秀咬着牙,手脚并用地抓着管道内壁上那些湿滑的检修把手。她的体力远不如顾念,每一次向上攀登都需要消耗巨大的意志力。但她看着上方那个虽然身负重伤却依然坚定地为她挡住大部分寒流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无限的力量。
她不能慢。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顶部的货舱入口时,脚下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动声。那是液压泵重新启动的声音!
“快!它要关了!”顾念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了槐稚秀的手腕。他那条受伤的右臂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她整个人向上提了起来,猛地甩向了那个正在缓缓闭合的货舱闸门!
槐稚秀在空中蜷缩身体,像一只灵巧的猫,精准地滚进了闸门的缝隙之中。
顾念紧随其后。就在他的军靴踏过门槛的瞬间,身后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轰”的一声重重合拢。紧接着便是液氢奔涌而来的咆哮声,仅隔着一层钢板,在他们脚下疯狂地回响。
“……活下来了。”
槐稚秀瘫软在货舱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防寒服上结满了白霜,眉毛和睫毛上也全是冰晶,看起来像是一个落难的雪精灵。
顾念也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爆发性的一提让他的右臂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渗透了绷带和作战服,在黑色的布料上洇出一片暗红。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迅速地从背包里取出了那台信号干扰器,熟练地接入了货舱的电子锁系统。
“这里是物资舱,暂时安全。”他看了一眼四周堆积如山的补给箱,“再过五分钟,飞船就要发射了。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固定自己。”
他拉着槐稚秀钻进了两个巨大的金属集装箱之间的缝隙里。这里狭窄而隐蔽,正好可以容纳两个人。他用几根高强度的束缚带将两人牢牢地固定在舱壁的把手上。
“发射时的过载会很大。”顾念将槐稚秀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双臂为她构筑起最后一道缓冲的防线,“可能会晕过去。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怕。”槐稚秀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轻声说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怕。”
哪怕是去往那片,神明居住的死寂的太空。
五分钟后。
一阵足以撼动灵魂的巨大轰鸣声,穿透了厚重的机身,在他们的耳边炸响。
“摆渡人”号的点火程序启动了。
紧接着是一股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压碎的恐怖重力。
电磁弹射轨道赋予了飞船惊人的初速度,随后主引擎的点火更是将这种推背感推向了极致。顾念感觉自己像是一张薄纸,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按在钢板上。血液疯狂地涌向背部,大脑开始缺氧,视线变得模糊。
但他依然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女孩。
他用自己那钢铁般的意志,对抗着地心引力的拉扯。他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古芊。
那个在二十年前指着月亮给他看的小女孩。那个在“摇篮”的地狱里苦苦支撑了二十年的妹妹。
哥哥来了。
哪怕是逆流而上,哪怕是粉身碎骨。
我也要带你回家。
轰鸣声持续了整整八分钟。这八分钟对于舱内的两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轻盈的漂浮感。
引擎的轰鸣声停止了。周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顾念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他受伤的手臂上飘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像一颗红色的宝石,静静地悬浮在他的眼前。
失重。
他们已经离开了地球。
“秀秀。”他轻声唤道。
怀里的女孩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那颗悬浮的血珠,又看了看四周那些同样漂浮起来的微尘,眼中露出了孩子般惊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