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临渊市,是一年中最短暂,也最美丽的季节。
天空高远,阳光温煦,空气中,总是飘浮着桂花那甜而不腻的,清雅的香气。
但在湖边的别墅里,对于顾念而言,秋天,只意味着日复一日的,枯燥而残酷的重复。
他的世界,被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一半,是地狱。是汗水、伤痛、与凌风那毫不留情的地狱式的对练。他的身体,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生铁,在剧痛中一点点地被剔除掉杂质,变得更加精炼,也更加危险。他学会了如何用技巧去弥补力量的不足。学会了如何将他那条受伤的左臂变成最出其不意的致命武器。
另一半,是书房。是那些冰冷的文字,复杂的代码,和烧脑的金融模型。他像一个最刻苦的学生,贪婪地,将那些陌生的知识,塞进自己的大脑。他开始理解,槐柏韵是如何,用那些看不见的数字和合约,去构建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他也开始理解,“组织”又是如何用同样的方式,在暗中侵蚀着这个世界的根基。
他不再只是一把刀。
他正在努力地成为一个懂得如何握刀,也懂得何时该将刀藏于鞘中的执刀人。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当所有的训练和学习都结束之后。
当他一个人,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皎洁的秋月时。
一种,如同潮水般,无法抑制的思念,便会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会想起她。
槐稚秀。
他会想起她的所有。
她的笑,她的泪,她画画时专注的样子,她弹琴时笨拙的模样。
他会想起,她扑进他怀里时,那温软的,颤抖的身体。
他会想起,她为他擦拭伤口时,那充满了怜惜的,轻柔的指尖。
他会想起,他落在她额头上那个,笨拙的,却又无比珍重的吻。
这些记忆,像一根根最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不疼,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酸楚的痒。
他知道,此刻,她正在地球的另一端。
在那个,被阿尔卑斯山的雪峰所环绕的华丽的囚笼里。
他们之间,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
他这里的深夜,正好是她那里的黄昏。
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是不是,也在看着同一轮月亮?
她是不是,还在为他担心,为他哭泣?
她是不是,已经……被“教授”那个恶魔,彻底地,改变了?
一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会下意识地,从枕头下,摸出那把,黑檀木梳。
他将那把梳子,紧紧地,握在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和那淡淡的檀香,仿佛是她留在他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真实的余温。
他会闭上眼睛,想象着,她还在他的身边。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从遥远的时空彼岸,传来的那首磕磕绊绊的,《月光》。
叮咚……叮咚……
那琴音,是他在这无边孤寂的,复仇长夜里,唯一的,安眠曲。
……
阿尔卑斯山,圣莫里茨。
疗养院的秋天,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是灿烂的金色和热烈的红色。远处的雪峰,在湛蓝的天空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槐稚秀每天,都会被“护士”,带着,在山间的步道上散步。
她会看到,松鼠在林间跳跃,会听到,清澈的溪水流过石涧的声音。
这里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这里的风景,是那么的宁静。
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