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也不信。”槐柏韵看着窗外的黑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顾念听，“直到二十年前，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兄弟。我找遍了所有我能找的地方，动用了所有我能动用的力量，却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那时候，我才发现，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在巨大的，看不见的命运面前，我们都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尘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
槐稚秀安静地听着，她知道，父亲又在思念那位，他从未跟自己详细说起过，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尽怀念的，“古伯伯”。
顾念的心，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二十年前。
这个时间点，与他那段模糊的，关于被送走的记忆，隐隐重合。
“后来，我来到了这里。”槐柏韵继续说道，“了尘方丈告诉我，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今日种下的善因，或许不能立刻让你得到善果。但你今日种下的恶因，却迟早有一天，会结出让你无法承受的恶果。”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顾念。
“所以，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弥补，去赎罪。我拼命地赚钱，建立我的王国，我告诉自己，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好身边所有的人。我以为我做到了。但现在我才发现，有些债，是永远也还不清的。有些‘果’，它终究还是会找上门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在顾念的心上。
赎罪？
债？
他是在……对自己说吗？
他是在暗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来讨“债”的？
顾念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他布下这场凶险的棋局，将所有人都置于险地，就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不正常的响动。
那声音，不是风声，更像是……有人在踩踏竹林里的枯叶！
顾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放下茶杯，一个闪身，便挡在了槐氏父女面前，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浑身上下，散发出致命的危险气息。
“谁？！”他低声喝道。
屋外，一片死寂。那声音，消失了。
但顾念知道，那不是错觉。
有人来了。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山上，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不速之客的到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杀机。
是组织派来的，新的杀手？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顾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父女俩，槐柏韵虽然面色凝重，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慌。而槐稚秀，则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衣袖，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了……挡在她身前的，顾念的衣角。
她抓住了那片冰冷的，坚硬的布料。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那无边的恐惧中，找到一丝可以依靠的，真实的存在。
顾念感觉到自己衣角的拉扯。那力道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用他那宽阔的后背，将这对父女，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温暖和光明，都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他面向着那片深不见底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黑暗，缓缓地，从腰间，拔出了那柄冰冷的，许久未曾出鞘的，战术匕首。
刀锋，在摇曳的灯火下，反射出一抹森然的，嗜血的寒光。
今夜，他要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来自组织的追杀。
他还要面对，来自他内心深处，那尊佛与魔的，最后的叩问。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
今夜，他要执起屠刀，化身为魔。
只为，守护他身后那片，他刚刚才找到的，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