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顾念能想象到,陈博此刻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
“你有什么目的?”陈博沉声问道。
“我没什么目的,只是一个关心槐先生安危的,微不足道的小市民罢了。”说完,顾念便挂断了电话,取下电话卡,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他知道,陈博一定会去查。以陈博的性格,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团队里出现如此巨大的安全隐患。
果不其然。
第二天,当顾念再次来到那个街角时,他看到张伟被两名保安架着,几乎是拖出了玉槐居的大门。他的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指印,表情如丧考妣。随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想必是槐家的管家,将一个信封塞给了他,说了几句什么,便挥手让他滚蛋。
张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一个空缺,就此产生。
顾念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又过了三天,那家为槐家提供服务的高端安保公司的网站上,果然挂出了一条新的招聘启事:急聘安保人员一名,要求:退伍军人,有大型企业或高端住宅安保经验者优先,待遇从优。
顾念缓缓发动了汽车。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他打开副驾驶座上的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档案。
档案上的照片,是一个面容刚毅,眼神坚定的男人。寸头,皮肤黝黑,看起来饱经风霜。
姓名:李卫。
年龄:二十八岁。
履历:前南部战区雪豹突击队成员,服役五年,多次立功受奖,因伤退役。退役后,在东海市一家跨国集团担任cEo的贴身保镖两年。
这份履历,天衣无缝。无论是部队的档案,还是那家跨国集团的离职证明,都经得起任何形式的背景调查。这便是“组织”的力量,他们能为你凭空捏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生。
蝉鸣声似乎更加聒噪了。
顾念驱车离开。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西的一家健身房。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的身体状态和精神面貌,无限贴近于那个“李卫”。他需要增加肌肉,需要晒黑皮肤,甚至需要模仿一个长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的特种兵,那种细微的,已经融入骨髓的习惯性动作。
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着那个名叫“李卫”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军人的警惕、忠诚,以及一丝被磨平了棱角后的沉稳。
他原本的眼神,太空,太冷,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何情绪掉进去,都不会激起半点涟漪。这样的眼神,不属于“李卫”。
一周后。
顾念,或者说,此刻的“李卫”,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了那家安保公司的面试官面前。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挺拔,肌肉将西装的线条撑得恰到好处。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次落脚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信赖的压迫感。
面试官,正是玉槐居的安保队长,陈博。
陈博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顾念的身上来回扫视。他仔细地翻阅着手中的履历,每一个字都不放过。
“李卫?”
“是。”顾念的回答,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而有力。
“雪豹突击队?”
“是。”
“为什么退役?”
“执行任务时,左肩中弹,虽然恢复得不错,但已经无法适应高强度的作战环境。”顾念说着,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动作流畅,却在某个角度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这个细节,是他对着解剖图和无数份战伤报告,演练了上百遍的结果。
陈博的眼神,在他的左肩处停留了片刻,似乎缓和了一些。
“为什么来临渊市?”
“我女朋友是这里的人。”顾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符合人设的柔情,“我们准备结婚了。”
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
接下来的面试,更像是一场专业的考核。格斗,射击,危机处理……顾念都以“优秀,但并非顶尖”的水平完成。他不能表现得太完美,一个在战场受过伤的退役士兵,理应在某些方面有所退步。太过完美,反而会引人怀疑。
他表现出的,恰恰是一个经验丰富、素质过硬,同时又带着一丝退役后遗症的,最理想的安保人员形象。
最终,陈博合上了档案,站起身,向顾念伸出了手。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李卫。明天早上八点,到玉槐居报到。”
“是,队长。”顾念握住了那只手,掌心干燥而有力。
走出安保公司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念微微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蝉鸣依旧,只是这片阴翳,即将笼罩玉槐居的屋檐。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将以“李卫”的身份,活在目标的眼皮底下。猎杀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也最有趣的部分。
而就在此刻,玉槐居二楼的画室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对着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发呆。画上,是一片绚烂的,盛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片金黄色的花海深处,似乎藏着一片永远也无法被阳光照亮的,深邃的阴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画笔。窗外的蝉声,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