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舞者”的试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也探明了潭水的深度与其中潜伏的危机。那场短暂而凌厉的交锋,虽未对外界公开,但其结果,却如同无声的警钟,在特定的圈层内敲响,余波荡漾。
桃源内部,经此一役,人心反而更加凝聚。那夜骤然亮起的剑阵星河,林越如同鬼魅般现身制敌又飘然远去的背影,以及他留给溃逃者那四个冰冷彻骨的字——“格杀勿论”,都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或听闻此事的居民心中。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它已悄然转化,与对强大守护者的依赖、对脚下这片土地日益深厚的归属感交织在一起,发酵成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坚定的情绪。留下,不再仅仅是出于生存的无奈,更增添了一份与强者同舟共济、守护共同家园的决然。
然而,暂时的胜利,从未能阻挡真正风暴的汇集。正如平静的海面之下,往往潜藏着最为汹涌的暗流。
“影舞者”小队惨败的消息,以远比他们潜行更快的速度,传回了位于某个大陆阴影角落的基地。当浑身是伤、仅存三人、其中队长“幽影”更是断了一臂、气息萎靡如同惊弓之鸟的小队成员,站在那间充斥着金属与血腥气味的宽阔大厅中,面对着前方那道背对着他们、如同沉睡火山般的身影时,空气中弥漫的,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大厅四周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全球各地的混乱画面,悬赏榜单上一个个名字和金额闪烁着猩红的光。而在主屏幕正中,定格的,正是桃源山谷入口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景象,以及一张林越在直播中被截取的、平静无波的侧脸。
“影舞者”的汇报,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启齿的耻辱与挥之不去的惊悸。他们描述了那匪夷所思、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恐怖剑阵,描述了影遁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的无力感,更描述了林越那精准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破隐手法,以及他最后那漠然却重若山岳的宣告。
“他……他说……‘我已退休,既往不咎’……”一名队员声音发颤地复述,“‘若再来人……格、格杀勿论’……”
“废物!”
一声低沉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骤然炸响。背对着他们的那道身影猛地转了过来。
这是一个身材并不算格外魁梧,却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男人。他脸上覆盖着半张狰狞的狼首金属面罩,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刚硬如岩石,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从下颌一直延伸到脖颈,没入衣领。他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瞳孔缩成一点,里面翻涌着暴戾、残忍与一种被深深触怒的疯狂。他便是“血狼”佣兵团的团长,代号便是“血狼”本身。
他猛地一脚踹在身旁一张合金打造的战术桌上,那足以抵挡重机枪扫射的桌体,竟如同纸糊般扭曲、变形,轰然塌陷下去一角。
“‘格杀勿论’?哈哈哈……”血狼怒极反笑,声音沙哑刺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好一个阎罗!好大的口气!杀了我的人,废了我一支‘影舞者’,就想用一句‘退休’轻飘飘揭过?做梦!”
他猛地踏前一步,浑浊的黄眼死死盯着屏幕上林越的脸,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屏幕,将对方生吞活剥。
“副团长的血债,必须用他的命,用整个桃源的覆灭来偿还!”他低吼着,声音里是刻骨的仇恨与不容置疑的杀意,“他不是想守护那片破庄子吗?不是上了电视,成了什么狗屁‘世外高人’吗?老子就要在全世界面前,把他揪出来,踩碎他的骨头,把他那所谓的‘桃源’,彻底从地图上抹掉!”
他猛地挥手,对一旁肃立、噤若寒蝉的参谋官咆哮:“传令!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撕裂者’小队,‘重锤’装甲连,把那两台缴获的‘猛犸’旧世代机甲给我拉出来!还有,联系我们在黑市的所有渠道,高价收购重型攻坚武器,炸药,有多少要多少!”
参谋官脸色微变,谨慎地提醒:“团长,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而且是针对一个……地理位置敏感,并且可能引起联盟关注的目标,是否……”
“联盟?哼!”血狼不屑地啐了一口,“那群官僚除了发发质询函还会干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老子已经把阎罗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了!我要的,就是轰动!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得罪我血狼的下场!”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算计的光芒。
“他不是有直播吗?不是有无数人看着吗?很好!”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通知我们的‘宣传官’,以我的名义,向全球所有还能接收信号的频道,发布战书!告诉阎罗,告诉全世界,三天!三天之后,血狼佣兵团,将踏平桃源!老子要全程直播这场‘屠神’盛宴!”
他回身,指着屏幕上的林越,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眼中的‘希望净土’,是如何在钢铁与火焰中哀嚎、崩塌!我要让阎罗,在他最想守护的那些人面前,流干最后一滴血!”
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血狼佣兵团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隐匿于不同角落的营地开始躁动,沉重的装甲车引擎发出咆哮,满载着凶悍佣兵的车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四面八方向着集结地点汇聚。仓库大门洞开,尘封的重武器被拉出,擦拭着冰冷的幽光。那两台高达五米、漆面斑驳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旧世代军用机甲,在技术人员的调试下,关节处发出沉闷的液压声,巨大的金属脚掌每一次踏地,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与此同时,一道经过特殊加密、却故意留有破绽以便广泛传播的信号,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全球残存的网络和通讯频道中蔓延开来。
………
桃源,石屋内。
气氛相较于前几日的浮动,已沉淀下许多。王大牛正带着几名附魔小队成员,检查着刚刚完成一批附魔的武器,寒光闪烁的刃口上,细微的符文流转着隐晦的能量波动。李思哲则和苏半夏在一旁,对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沙盘,低声讨论着如何进一步优化外围防御符文的能量节点分布。顾明轩坐在角落,不再有往日的浮躁,而是默默擦拭着林越之前给他防身用的一把短刃,眼神复杂,却不再迷茫。
林越站在窗边,目光似乎落在远处山谷间缭绕的薄雾上,又似乎穿透了它们,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听不出丝毫紊乱。
突然,放置在屋内一角、连接着外部信号接收装置的显示屏,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干扰音后,画面稳定下来。
出现的,正是血狼那张覆盖着半张狼首面罩、充满戾气的脸。背景是他那充斥着暴力美学风格的指挥大厅,隐约可见后方忙碌的身影和冰冷的武器装备。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被吸引过去。
“阎罗!林越!”血狼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与嚣张,“或者,该叫你桃源庄主?哼,不管你现在披着什么皮!”
他的黄褐色瞳孔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着石屋内的每一个人。
“‘影舞者’的账,老子跟你慢慢算!你杀我副团长,这血仇,只能用血来洗!”
“听说你想守着那破地方退休?做梦!老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正午时分,我会亲自带着血狼佣兵团全体主力,踏平你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