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先前还充斥着喊杀声、能量爆鸣的空地，此刻只剩下风吹过焦土的呜咽声，以及那秘境光幕如同垂死心脏般不规律跳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浓重的血腥味和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混杂在一起，钻进鼻腔，提醒着众人刚刚结束的厮杀是何等惨烈。
观星塔残存的几人，玄玑、苏婉，还有仅存的几名星卫，都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在场中唯一挺立的身影上——龙毅。
他的衣衫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中依旧整洁，只是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令人心悸的能量余波，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刚刚降临凡间、执掌审判的神只。
“咳……咳咳……”玄玑率先回过神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牵动了体内的伤势，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看着龙毅，眼神复杂无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强大力量的敬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眼前的龙毅，似乎与他初识时那个沉默坚韧的年轻人，已然判若两人。
“龙…龙道友……”玄玑的声音有些干涩，“此番…多谢了。”
龙毅周身那迫人的气息缓缓收敛，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苏婉脸色苍白，裙角还沾染着些许血迹，正用一种混合着震撼、依赖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玄玑道友不必客气。”龙毅的声音平和，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同舟共济罢了。”
他走到苏婉面前，递过去一枚散发着柔和星辉与清香的丹药。“苏姑娘，服下它，稳定伤势。”
苏婉接过丹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龙毅的手掌，微微一颤，连忙低下头，声如蚊蚋：“谢谢…龙大哥。”她将丹药服下，一股温润的药力化开，抚平了体内翻腾的气血，也让她慌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龙道友，”玄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那两具冰冷的尸体——严嵩和赤阳，脸上露出痛心与愤恨交织的神色，“没想到这两个叛徒，竟真的勾结外敌，谋害塔主！若非你……我观星塔万年基业，恐怕真要毁于一旦！”
“星瞳塔主还活着。”龙毅直接说出了从赤阳口中逼问出的信息，“被囚禁在刑律堂地底的幽冥水牢。”
“什么？！”玄玑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塔主他还活着？！幽冥水牢……好！好一个严嵩！竟将塔主囚禁在那等阴秽之地！”他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发抖，转向龙毅，深深一揖，“龙道友，此恩此德，观星塔上下，永世不忘！”
“当务之急，是尽快救出塔主。”龙毅虚扶了一下，“此地不宜久留。秘境即将崩溃，动静太大，恐怕还会引来其他觊觎者。”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那扭曲的秘境光幕此刻已经缩小了大半，颜色愈发暗红，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连带这片区域都可能被卷入空间乱流。
“对，对！先回珊瑚城！”玄玑立刻下令，“所有人，立刻收拾，我们即刻返回观星塔！”
几名星卫强撑着伤势，开始简单清理现场，主要是收集那些陨落同伴的遗物标识。看着昔日同僚变成冰冷的尸体，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苏婉走到龙毅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那逐渐坍缩的光幕，轻声问：“龙大哥，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龙毅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苏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涩，“我是观星塔的星使，自然要留在塔内。塔主需要救治，塔内经过此番动荡，百废待兴，玄玑师叔需要帮手……只是，经此一事，感觉一切都变了。”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龙毅的侧脸：“龙大哥，你知道吗？在你出现之前，观星塔虽然内部也有些纷争，但大体上还是平静的。你的到来，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是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你，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严嵩师叔他们或许就不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龙毅转过头，看向她，眼神深邃如星海：“没有我，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严嵩的野心，赤阳的摇摆，水府的觊觎，幽冥殿的潜伏……这些矛盾早已存在，我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成为了那个点燃引信的人。或者说，是加速了这一切的进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旧的秩序已然腐朽，崩塌是必然。是彻底沉沦，还是在废墟上重建新生，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
苏婉怔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是啊，龙毅的出现，只是将潜藏的矛盾彻底引爆了。如果没有他，或许观星塔会在无声无息中被严嵩等人掏空，甚至沦为水府或幽冥殿的附庸，那将是更悲惨的结局。
“我……我明白了。”苏婉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无法挽留，也没有理由挽留。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从来就不在万星海，甚至可能不在这个庞大的仙域。他的目光，始终望向那遥不可及的星空深处。
“走吧。”龙毅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却让苏婉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返回珊瑚城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飞舟在云层中穿梭，速度快得惊人。舟上无人说话，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玄玑盘坐在舟首，闭目调息，眉头却始终紧锁，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在思考如何营救塔主，如何稳定塔内局势，如何面对可能存在的、尚未清除的严嵩余党……千头万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龙毅则站在舟舷边，俯瞰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岛屿和海域。万星海风光旖旎，但他眼中看到的，却是脑海中那幅愈发清晰的星图。一条由无数光点连接而成的路径，从脚下延伸向无垠的虚空深处，最终指向那个被遗忘的故乡——牢笼宇宙。
“归墟古道……”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根据星图显示，那是连接此地与牢笼宇宙附近星域的一条古老而危险的路径，充满了空间乱流、远古遗种以及未知的险境。但这是他目前所知，唯一可行的归途。
“龙大哥。”玄徒，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学徒，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崇拜的光芒，“你……你刚才太厉害了！那个幽冥殿主，被你一下就打败了！”
龙毅看了他一眼，少年眼中的纯粹让他冷硬的心肠稍微柔和了一丝。“好好修炼，你以后也可以。”
“我真的可以吗？”玄徒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觉得我太没用了，刚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后面……”
“活着，就是最大的贡献。”龙毅淡淡道，“活着，才有变强的机会。”
玄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玄玑忽然睁开眼，看向龙毅，语气凝重地开口：“龙道友，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龙毅转过身：“请讲。”
“是关于幽冥殿。”玄玑深吸一口气，“幽骨老人临死前说‘规矩不能坏’，这符合幽冥殿一贯的风格。他们是一个极其严密的杀手组织，接取任务不问缘由，只认报酬，而且对雇主信息守口如瓶。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能请动幽冥殿主亲自出手，并且目标直指你……这代价绝非寻常。我怀疑，雇佣幽冥殿的，可能不是万星海的势力。”
龙毅目光一凝：“哦？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