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修炼，没有推演功法，只是望着天际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听着山谷外的风穿过林梢，带来远方的气息。赵苓感知到他气息有异，悄然来到附近，见他只是静坐观云，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空茫，便默默退开，在不远处为他护法。
一些早已尘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青牛村外，那个怯生生跟在他身后，听他讲述外面世界的小姑娘林婉清。
青云门中，那个明艳骄傲，在众人面前维护过他，也曾因利益而与他产生分歧的少女师姐。
还有王胖子谄媚又带着一丝真诚的笑容，张某某在演武场上笨拙却努力的身影……
这些面孔，曾经鲜活，如今却都已化作黄土一抔，或是消散于天地间的灵气。
他们也曾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有对长生的渴望，有对力量的追求。然而，仙路无情，资质、机缘、心性、运气，任何一环的缺失，都可能让数百年的苦修付诸东流，让鲜活的生命归于永恒的沉寂。
林婉清，曾是他那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最终也倒在了金丹大道的中途。那些炼气、筑基的故人，更是连浪花都未曾激起，便已消失在时光的长河。
“长生……”林晚于心中默念这两个字，第一次感到其重量是如此的具体而冰冷。
这重量，并非来自于敌人的强大，并非来自于资源的匮乏，而是来自于这无声无息，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别离。
追求长生的路上，敌人可以斩杀，资源可以争夺，瓶颈可以突破。唯独这时光的流逝，故人的凋零，无可阻挡，无可挽回。
他仿佛看到一条孤独的长路，弥漫着迷雾，沿途不断有同行者倒下，或是主动离去。越往前走，身边的人便越少，四周便越是寂静。或许有一天，回首望去，来路已模糊，故人皆成过往，唯有自己，还在向着那不知是否存在、是否值得的终点，踽踽独行。
一种深沉的孤寂感，如同夜色下的寒潮，悄然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但这孤寂之中，并未生出悔意或是彷徨。反而有一种更加决绝的意念，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自心底升起。
正因为见识了这凋零的必然，才更要握紧手中所能抓住的一切。
正因为体会了这别离的无奈，才更要坚定地走下去，去看看那长生路上的风景，究竟是何模样。
既然选择了这条逆天而行的路，便只能，也必须，走下去。
他的道心，在这漫长一日的静坐中，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洗礼。那因实力飞速提升、组织初具规模而可能产生的一丝细微的浮躁与尘埃，被这“长生之叹”悄然拂去，变得更加通透、更加坚韧、也更加……冷漠。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凄艳的酡红，随即迅速褪去，被深沉的靛蓝与墨色取代。繁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清冷的光辉洒落山谷。
林晚终于缓缓起身，动作与往常并无二致。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已失去所有信息的墨玉简，掌心微一用力，玉简化作齑粉，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