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的笔刚在笔记本上记下“老赵货车号:湘U·”,村口的土路上就传来了货车爬坡的“突突”声——不是老赵的大货车,是辆银灰色的SUV,车标都被泥糊得看不清,却开得飞快,车轮碾过积水坑溅起半米高的泥花。
“是老杨!”周小雨举着直播架往前跑了两步,镜头里SUV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正是水电工老杨,他手里举着一卷密封胶带晃了晃,嗓子喊得沙哑:“李老师!管箍和胶带送到!我跟老赵的货车通了电话,他在前面山坳遇到小塌方,正等着铲车清路,估计还要半小时到!”
老杨跳下车,工装裤的裤脚还沾着高速服务区的泡面汤,他从后备箱拖出两个大纸箱,“这里面是100个国标管箍,都是加厚的,还有5卷防冻密封胶带,就算冬天零下几度也不会裂。”他抹了把脸上的灰,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灌了一大口热茶,“我从吉首出发时加了个急单,老板说‘春芽的事比赚钱要紧’,硬是让仓库小哥临时加班打包,我连晚饭都没吃,就啃了个面包。”
李伟赶紧接过纸箱,触手冰凉——里面放着冰袋保鲜,怕密封胶带在高温下变质。“辛苦你了老杨,先去帐篷里歇会儿,晓茶刚熬了薄荷水,解乏。”他转头对沈亦舟说,“你带几个村民去路口接老赵,顺便把石灰水浸泡的木桩再翻一遍,别让底部泡不透。”
沈亦舟刚应下来,春芽宝宝就拽住了他的衣角,小手往老杨的SUV指——他看到了车后座的工具箱,以为是新的“玩具”,踮着脚要去摸。老杨笑着抱起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迷你螺丝刀:“小家伙,这个给你当玩具,别往嘴里塞啊。”春芽立刻攥紧螺丝刀,趴在老杨肩膀上,小脑袋随着老杨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勘察地形。
弹幕里早已笑成一片:“春芽宝宝这是要当‘工地监工’啊”“老杨自带奶爸属性,比李老师会哄娃”“老赵还在堵车,咱们来赌一把,他会不会被春芽抢了司机位”。“加班狗阿凯”的留言格外显眼:“老杨辛苦了!我刚给小琳发消息,说春芽团队缺水电工,她居然说要过来给大家做‘辣椒炒管箍’,吓得我赶紧把她拉黑了!”
“小琳本琳”秒回:“阿凯你跑不掉的!等我把改良版‘川味印楝饭’做好,亲自送到龙鼻嘴村,让你尝尝什么叫‘痛并快乐着’!”侃,连刚喝薄荷水的老杨都喷了出来。
半小时后,老赵的货车终于到了。车斗里的pE管用防雨布盖得严严实实,掀开布的瞬间,淡蓝色的管道在路灯下泛着光。“路上耽误了,实在对不住!”老赵跳下车,啤酒肚上的衬衫都湿透了,他递过一份质检报告,“这是pE管的检测报告,抗压强度是国标两倍,埋在地下能用五十年,比pVc管结实多了。”
李伟刚接过报告,指腹摩挲着检测报告上的“抗压强度≥1.6pa”字样,老杨已经扛着热熔机跑了过来——机器线盘在他肩上,金属喷头还带着运输时的余温,他蹲在地上铺开图纸,用三块鹅卵石压住边角,指尖戳着图纸上的红圈:“从堤坝到茶园的引水渠是500米,咱们分三段接,每段留一个dN50的检修口,接口处用钢丝网加固,防止后期沉降开裂。”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卷尺,“我刚量过,沟深得挖80厘米,刚好没过冻土层,冬天也不会裂。”
夜色渐浓,堤坝旁的太阳能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洒在淡蓝色pE管上,像铺了一条发光的绸带。李伟攥着铁锹把往土里扎,铁锹头插进潮湿的红壤时发出“噗嗤”闷响,翻起的土块里还裹着草根。他甩了甩胳膊上的汗,袖口的泥点溅在裤腿上,和之前的污渍叠成深色的斑:“都把沟底拍实了!别留虚土,不然管子会沉!”不远处,老杨的热熔机“嗡”地启动,白烟裹着塑料融化的气味飘过来,水管对接的“咔嚓”声、扳手拧动的“咔咔”声,在山谷里撞出回声。沈亦舟则带着王大妈几人往工地送夜宵,竹篮里的玉米还冒着热气,玉米须粘在篮沿上,沾着的水珠滴在石板路上,晕出细小的湿痕。
“李老师,歇会儿吃点东西!”沈亦舟把玉米递到李伟手里,看着他满是泥的手,又递过一张湿巾,“你这手都磨出茧子了,待会儿别碰热熔机,容易烫着。”李伟咬了一口玉米,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以前在餐馆帮厨,比这烫的锅都端过。”
周小雨的镜头对准了正在接水管的老杨,他戴着护目镜,热熔机喷出的白烟把他的脸熏得发白,手套被烫出了几个小洞也没察觉。“家人们看,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老杨已经连续工作三个小时了,中间就啃了个玉米。”她把麦克风凑到老杨耳边,“杨师傅,跟大家说两句吧。”
老杨摘下护目镜,眼尾的皱纹里卡着白灰,他用手背蹭了蹭,反而把灰抹得更开。“没啥说的,就想早点把水管接好,让茶苗喝上山泉。”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攥了攥发烫的热熔机手柄,“我老家在黔东南的苗寨,比这儿还偏,当年我爹就是挑着两桶水往山上浇茶树,脚一滑摔下坡,腿骨裂了三道缝。现在看到春芽团队,就像看到当年想修水渠的老村长——都是想给土地留条活路。”他踢了踢脚边的pE管,“这管子我跟老板磨了半宿,他一开始说要走流程,我把直播里老茶籽发芽的视频给他看,他当场拍板:‘这活我捐了,算公司的公益款’,还说以后春芽茶园的水电活,都按成本价算,材料质量比国标再高一个档。”
弹幕瞬间被“致敬老杨”“老板格局”刷屏,“老茶客”团长的连麦申请几乎是立刻弹了出来。屏幕里他举着一份Excel表格,字体调得极大:“李老师,我刚和老赵、老杨的老板签了‘春芽帮扶协议’,以后农资、建材都锁死成本价。另外说个大事——第八批定向捐款凑齐了,整整50万!专门建春芽厨房!”他滑动表格,“这里有明细:广东粉丝‘奶茶店主阿珍’捐了2万,说以后厨房的奶茶原料她包;上海‘建筑师老吴’捐了5万,还免费出了厨房设计图;剩下的都是咱们粉丝一块两块凑的。我已经把捐款明细和预算表同步给晓茶了,每一笔都能查。”
李伟握着玉米的手顿在半空,玉米粒的清甜还在舌尖,眼眶却突然发热。他对着镜头深深鞠躬,后腰的衣服被汗水浸得发皱,弯下去时贴在背上:“谢谢阿珍,谢谢老吴,谢谢每一位家人!晓茶手里的预算表我看过,50万刚好够:15万买钢筋水泥,12万买厨房设备——蒸箱、灶台都要耐用的,10万付人工,8万备着买食材,剩下5万留作应急。今天奠基,明天就动工,每一笔支出都会拍视频公示,晓茶负责记账,沈亦舟监督,绝对透明!”他咬了口玉米,甜汁混着眼泪咽下去,“这厨房不光是做饭的地方,以后咱们要在这儿做茶点、搞培训,让村里的媳妇们都能学门手艺,靠自己挣钱。”
凌晨一点,最后一段水管的热熔接口终于冷却。老杨戴着厚手套拧开阀门,山泉顺着pE管奔涌而出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水流撞击蓄水池壁的“哗啦啦”声,像山涧的歌谣。月光洒在水面上,碎银般的波光里,能看见水珠里裹着的细小沙粒。老杨关掉阀门时,声音带着哭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成了!打压测试过了,1.2pa稳压十分钟,滴水不漏!这管子,能陪茶苗长五十年!”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春芽宝宝被李伟举起来,小手拍得通红,对着水管“咿咿呀呀”地喊着,像是在和山泉打招呼。周小雨的镜头里,弹幕被“泪目”“太好了”刷屏,“外卖小哥阿力”的留言格外醒目:“我今天送了80单外卖,看到水管通了,觉得再累都值了!以后春芽厨房的外卖,我包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村口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周小雨的对讲机响了:“小雨!林老到了!带着满满一车茶苗,还有省农业厅的领导!”
“林老来了!”李伟一骨碌从帐篷里爬起来,军用胶鞋踩在帐篷布上发出“沙沙”响,他抓过搭在帐篷杆上的t恤擦了把脸,眼角的眼屎混着灰浆蹭成一道黑印。沈亦舟已经抱着春芽站在帐篷外,孩子还揉着眼睛,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绒毛,小脸上的睡痕压得通红。村口的土路上,黑色商务车的轮胎碾过晨露打湿的路面,车门打开,林老拄着枣木拐杖走下来——拐杖头包着铜皮,是沈老当年送他的,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茶苗徽章。“李老师,亦舟!”林老快步迎上来,拐杖点在地上的“笃笃”声格外有力,“我可算追上你们的进度了!”
“林老您可太赶了!”李伟赶紧上前扶他,触到老人手腕时才发现,他袖口下的皮肤烫得像暖炉,“您是不是发烧了?”林老摆摆手,力道却很足:“小毛病,昨天看直播到后半夜,今早四点就出发,有点着凉。”他指了指身后的货车,帆布篷被风吹得鼓鼓的,“里面是两千株‘福鼎大白’茶苗,都是我茶园里三年生的壮苗,根系都用营养钵包着,成活率能到95%。还有二十袋腐熟的茶粕肥,比化肥养土,不会烧苗。”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壶,“这是我泡的老茶,用山泉水焖了一路,你们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
秦大山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看到林老就红了眼眶:“林老,您还记得我吗?三十年前,您来湘西考察,在我家喝过老茶。”林老仔细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记得!你当年给我泡的茶,是用山泉水煮的,味道特别鲜。没想到三十年后,咱们因为老茶籽又见面了。”
春芽宝宝被沈亦舟放在地上,他走到林老面前,仰着小脸看他,突然举起手里的迷你螺丝刀,又指了指远处的茶园,像是在邀请林老去看他的“工地”。林老被逗笑了,弯腰抱起他:“小家伙,你就是春芽吧?我听亦舟说,你是老茶籽的‘小守护神’。”春芽立刻搂住林老的脖子,把沾着泥土的小手往他脸上蹭,惹得众人都笑了。
一行人刚走进茶园,林老就挣开李伟的搀扶,直奔那几株老茶籽。他蹲下身时,中山装的后摆扫过带着晨露的麦秸,裤脚沾了片湿痕。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开麦秸,指腹轻轻碰了碰芽尖——嫩白的芽茎上还沾着湿润的红壤,芽尖的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太好了……”林老哽咽着,眼泪砸在土垄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这宋种茶籽,当年我爷爷从潮汕带到香港,日军轰炸时藏在煤堆里才保住。我守了它六十年,换了三个铁皮盒,就怕断了根。现在看到它发芽,我总算能跟祖宗交代了。”
秦大山拍了拍林老的肩膀:“林老,您放心,我们龙鼻嘴村的人,会像守着老祖宗一样守着这些茶苗。以后您就常来,咱们一起喝茶、种茶。”
陈专家走了过来,递给林老一份培育方案:“林老,这是我结合沈老的笔记做的方案,您看看。咱们的老茶籽发芽情况很好,再过半个月就能移栽,到时候把您带来的茶苗一起种,形成茶林,既能保持水土,又能提高产量。”
林老接过方案,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指腹划过纸上“茶苗共生”的批注,突然笑了:“这是你爷爷的笔迹吧?当年他就说,茶是活物,要跟人一样抱团生长。”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布料磨得起了毛边,里面是枚铜制茶针——针身刻着缠枝茶纹,尾端刻着个“沈”字。“这是你爷爷在淮安救灾时送我的,那年冬天冷,我们用它煮茶暖手。”他把茶针塞进沈亦舟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去,“现在交给你,希望你能守住他的念想,也守住这片茶。”
沈亦舟双手接过茶针,铜针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个“茶”字:“谢谢林老,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爷爷的期望。”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脊背发烫,春芽厨房的奠基仪式在鞭炮声里开始。省农业厅的张厅长亲自扶着铁锹,往奠基石上培土——红壤混着新采的茶枝,落在刻着“春芽厨房爱心共建”的青石板上。奠基石侧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外卖小哥阿力”到“木材商老钱”,最子喊得沙哑:“今天起,这厨房就是咱们村的根!李老师他们给咱们引来了山泉,咱们就要把日子过红火!”他刚说完,王大妈就抱着一捆干柴跑过来:“我家的柴火,够厨房烧半个月!”李大叔扛着竹篮跟在后面:“我编的竹筐,装菜装饭都结实!”村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把鞭炮声都盖过了。
李伟站在奠基石旁,对着镜头说:“家人们,今天是春芽厨房奠基的日子,也是咱们春芽茶园的新起点。这厨房不仅是做饭的地方,更是咱们的‘爱心驿站’,以后不管是志愿者还是村民,都能在这里吃到热饭。等厨房建好了,我每天给大家做邪修菜,用山泉煮茶芽,用茶籽榨油,让大家尝尝龙鼻嘴村的味道!”
“我要吃新芽腊肉煲!”“美食博主阿花”的留言带着期待,“李老师,用刚发芽的茶芽和腊肉一起煲,肯定香!”
“安排!”李伟撸起袖子,“今天中午咱们就做‘新芽腊肉煲’,还有‘薄荷茶油拌春笋’,让林老和大家都尝尝咱们的手艺。”他转头对沈亦舟说,“你去摘点新鲜的茶芽和薄荷,注意别伤到小茶苗,我去处理腊肉。”
沈亦舟点点头,带着晓茶走进茶园,晓茶手里拿着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茶芽:“沈老师,茶芽要摘一芽一叶的,这样既不影响茶苗生长,味道又鲜。”她指着旁边的薄荷苗,“这些薄荷长得真好,再过半个月就能采摘了,到时候可以做成薄荷茶,夏天喝特别解暑。”
另一边,李伟正蹲在灶台前处理腊肉。他把腊肉浸在山泉里,指尖划过肉皮上的盐霜,粗糙的触感蹭得指腹发痒——这是秦大山家过年腌的土猪腊肉,挂在灶房熏了三个月,皮色发黑,却透着一股松木香。泡软后,他用菜刀把肉皮刮得发亮,切成两厘米见方的块,丢进烧红的大铁锅。油脂“滋滋”地冒出来,溅在灶台上,他握着锅铲翻炒,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直到肉块表面煎成深褐色,才舀出多余的油。“家人们看,腊肉一定要逼出油脂才香,这样吃着不腻。”他对着镜头晃了晃锅铲,“接下来放姜片、蒜片爆香,再下焯好水的春笋——春笋要先煮十分钟,去草酸,不然发涩。”
沈亦舟带着摘好的茶芽和薄荷回来,竹篮里的茶芽还沾着晨露,嫩绿的芽尖透着水润。他把茶芽倒进竹筛,用山泉水冲洗,水珠顺着筛眼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茶芽要最后放,煮三分钟刚好,久了就烂成泥,鲜味全跑了。”他把洗干净的茶芽递给李伟,又对着镜头补充,“茶芽含有的茶多酚和氨基酸,能中和腊肉的饱和脂肪,而且咱们这是有机茶芽,没打农药,连虫眼都没有——晓茶每天都用印楝油喷雾,比化学农药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