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雪后的安置点裹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声此起彼伏,像谁在暗处轻轻啃着冻硬的馒头。沈亦舟揣着暖手宝往厨房工地走,哈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凝成霜,沾在睫毛上,看什么都蒙着层细雪似的朦胧。刚拐过板房拐角,就见老吴蹲在彩钢瓦堆旁,双手拢在嘴边哈气,军绿色胶鞋底绑着圈草绳——那是昨天粉丝捐的防滑草绳,此刻正牢牢扒着冰面,没让他滑进雪沟。
“沈老师,这彩钢瓦比我想象中沉!”老吴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沙哑,指节在瓦面上敲了敲,发出闷响,“昨天货车在山坳里滑了三次,司机王师傅把防滑链都绑断了两根,才把这玩意运上来。”沈亦舟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彩钢瓦,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赵工说盖顶得先铺保温棉,再钉彩钢瓦,不然冬天厨房里面跟冰窖似的,孩子们吃饭都得捧着碗哈气。”远处传来“哗啦”一声,是志愿者小张正往保温棉上撒草木灰——粉丝捐的保温棉有点滑,撒点灰能增加摩擦力,钉的时候不容易移位。小张的手套早被雪水浸透,冻得发红的指尖捏着木勺,每撒一下,指缝里就漏出点灰,落在冰面上,像撒了把碎土。
临时厨房的帐篷里,李伟正用张爷爷的旧铜锅煮雪水,锅里扔了几块腊肉,油星在水面浮着,像撒了把碎金子。铜锅锅底的豁口又漏了,张爷爷蹲在旁边,用布条蘸着融化的蜡油往豁口处堵,蒸汽熏得他眼睛发红,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扶:“这锅跟了我三十年,以前在山里煮雪水就漏,现在补了又漏,跟咱们这厨房似的,总得修修补补才结实。”李伟往锅里切了块冻硬的萝卜,萝卜刚碰到热汤就“滋啦”响,“今天煮腊肉萝卜粉条煲,萝卜冻过之后更甜,煮在煲里吸满肉香,比鲜萝卜还好吃。盖顶的师傅们在冰天里干活,得吃点热乎带汤的,暖到胃里才有力气。”
周小雨的帐篷里,账本摊在折叠桌上,“彩钢瓦”一栏用红笔写着“15张,粉丝‘建材商赵老板’捐赠,运输费800元(暂垫)”,旁边画了个小勾。她正对着手机叹气,屏幕上是物流师傅发来的消息:“玻璃窗还在山下,昨晚又下了层薄冰,货车得等中午冰化点才能上来。”帐篷帘突然被掀开,冷风裹着雪沫钻进来,陈默举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黑色羽绒服上沾着雪,眼镜片蒙着层雾。他手里攥着张纸条,是早上检查彩钢瓦时写的:“周姐,彩钢瓦边缘有两处变形,我用锤子敲平了,但得记着下次进货要选厚点的——对了,刚才在板房后面看到志愿者把受潮的面粉堆在地上,咱们得找个垫高的架子,不然雪化了会泡坏。”他顿了顿,指了指文件夹里的草图,“我还画了个简易防潮架,用粉丝捐的旧木板就能做,以后去其他地方,物资保存也能用得上。”周小雨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冰碴,指尖还有道被木板划破的小口子,没来得及处理,血珠冻在上面,像颗小红豆。
上午八点,“烟火厨坊”的直播镜头准时亮起。李伟举着相机站在厨房框架下,镜头扫过搭好的保温棉——像给厨房铺了层白棉被,志愿者们踩着绑了草绳的木架递彩钢瓦,草绳在冰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小张踩着木架递瓦时,脚下突然滑了一下,彩钢瓦“哐当”撞在木架上,他赶紧用手去扶,掌心被边缘划破,血渗出来染红了瓦面。“没事!”他咬着牙摆手,把瓦递上去,“这点小伤不算啥,盖好厨房才重要。”李伟赶紧让镜头避开伤口,弹幕里却立刻涌来关心:“小张师傅手流血了!”“有没有创可贴?”“我捐10盒防水创可贴!”
“家人们,今天咱们要给厨房‘戴帽子’——盖顶!”李伟的声音带着点心疼,却依旧坚定,“不过这冰路给咱们出了小难题:粉丝捐的玻璃窗还在山下,钉枪的钉子也得下午到。但咱们有腊肉萝卜粉条煲,有大家捐的彩钢瓦,再厚的冰也挡不住盖厨房的劲头!”他刚说完,直播后台突然弹出一个陌生的连麦申请,Id是“渔村林老师”,申请备注写着“救救孩子,他们连热鱼汤都喝不上”。
李伟愣了愣,转头看了眼沈亦舟,见对方点头,立刻点下“接受”。镜头瞬间切换——海风裹挟着浪沫拍击礁石的画面涌进来,咸涩的潮气仿佛穿透屏幕扑面而来。林老师戴着斗笠蹲在简陋的棚子下,面前摆着半盆发黏的海鱼干,几个孩子攥着冷硬的玉米饼,正怯生生地往嘴里塞。
“李老师,我是沿海渔村小学的林老师,”视频里的声音被海风刮得发颤,镜头扫过棚子外的露天灶台——铁锅锈得豁了口,灶台上积着厚厚的海盐,“咱们渔村不缺鱼,可缺一口热乎鱼。家长天不亮就出海,天黑才回来,孩子早上带的鱼粥,中午就馊了;晒的鱼干没处防潮,三天就长霉,上个月五个孩子吃了变质鱼干闹肚子,在医务室挂了三天水。”
镜头突然转向棚子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破旧的保温箱,林老师掀开其中一个,里面的海带结已经泛着绿光:“遇着台风天,露天灶台根本没法生火,只能啃干粮。”画面最后落在扎羊角辫的小玥身上,她手里攥着块硬邦邦的咸鱼干,咬了半天没咬动,眼圈红了:“林老师,我想喝热鱼汤……”话音刚落,小玥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点血——是刚才咬鱼干时,牙龈被划破了。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凝固两秒,接着“心疼”“捐保鲜箱”“送便携灶”的字样像潮水般涌来。李伟攥着话筒的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林老师,我们……”话没说完,后台突然弹出两条新消息,一条是私信,一条是连麦申请——私信来自Id“阿海”,连麦申请来自陈默。
“李哥,我连个麦!”阿海的连麦申请几乎是和陈默同时弹出,李伟优先点了阿海——镜头里,他站在渔港旁,身后是刚靠岸的渔船,渔网上还挂着没取下的海蛎子,手里举着个腌鱼的陶缸。
“李老师,我刚看林老师直播,心都揪紧了!”阿海的声音带着急意,“我是渔村长大的,现在在镇上开小饭馆,学过搭建防潮建筑,还会我家祖传的海盐腌鱼——用这陶缸腌鱼能放半个月,不会坏!”他突然把镜头转向身后的饭馆,门上贴着张纸,写着“停业半个月,去帮渔村孩子建厨房”,“我明天就能出发,带着陶缸和海盐,咱们一起给孩子建能挡海风的厨房!”
弹幕里顿时刷满“阿海师傅好样的”“停业帮忙太赞了”,李伟还没来得及回应,陈默的连麦申请再次弹出。这次,陈默手里拿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镜头凑近,能看清上面写着“海水冰保鲜箱设计图”。
“李老师,我刚查了资料,”陈默的声音比平时更急,“渔村渔获变质快,是因为没有好的保鲜方法。海水冰比淡水冰熔点低,保鲜时间能延长3天——这草图是用泡沫箱做的,底层铺海盐,中间隔塑料膜,上层放渔获,成本不到10块钱,村民自己也能做。”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了山下的泡沫箱厂,他们说有粉丝捐了50个泡沫箱,明天就能运到安置点,咱们带着去渔村!”
林老师在视频那头听到这话,突然抹起了眼泪:“阿海师傅,陈先生,谢谢你们……孩子们要是知道能喝热鱼汤,肯定高兴坏了。”小玥也凑过来,用袖口擦着嘴,小声说:“阿海叔叔,我能学腌鱼吗?这样妈妈出海时,我就能给她留热鱼吃了。”
“能!”阿海立刻点头,“到时候叔叔教你,咱们把鱼腌得香香的,让妈妈回来就能吃热乎的!”弹幕里的气氛瞬间暖起来,Id“海鲜商孙老板”突然弹出连麦:“李老师!我捐200斤新鲜海鱼!再送10个海水冰保鲜箱!明天让船老大送过去!”Id“厨具商周姐”也紧跟其后:“我捐20个便携炉和100罐燃气!台风天也能在屋里煮热汤!”
直播暂时告一段落,李伟关掉镜头,转身就见沈亦舟已经把腊肉萝卜粉条煲盛好了。铜锅还在漏,张爷爷用布条堵着豁口,正往碗里盛汤:“喝口热的,暖和。”
小张捧着碗汤,坐在木架旁,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用粉丝捐的创可贴包好:“咱们真要去渔村啊?”李伟点头,喝了口热汤——腊肉的香、萝卜的甜、粉条的糯,混在一起暖到胃里:“得去,你没看见小玥咬鱼干的样子,咱们不能让孩子再吃冷饭了。”
周小雨拿着账本走过来,上面已经添了新内容:“阿海明天带陶缸和海盐来,陈默的泡沫箱明天到,孙老板的海鱼和周姐的便携炉后天到。捐款这边,刚有粉丝捐了3000块,说给渔村买防潮材料。”她顿了顿,指了指账本上的“玻璃窗”一栏,“王师傅说玻璃窗中午就能到,咱们先把山区厨房盖好,再出发去渔村。”
下午两点,粉丝捐的钉子和王师傅的玻璃窗都到了。陈默帮着钉彩钢瓦,动作比早上熟练了些,钉枪的后坐力让他胳膊发酸,却没停下:“我再改改保鲜箱草图,把尺寸调小,方便村民背去海边取渔获。”阿海则发来消息,说已经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来安置点。
傍晚时分,最后一块彩钢瓦钉好了。夕阳洒在厨房顶上,彩钢瓦泛着金光,像给厨房戴了顶亮闪闪的帽子。孩子们围在厨房周围欢呼,小芸拉着沈亦舟的手,指着屋顶喊:“沈叔叔,厨房有顶了!”她突然从布包里拿出妈妈的照片,贴在厨房墙上,眼泪掉在照片上:“妈妈,以后我能在这里吃热乎饭了,渔村的小朋友也能了。”
张爷爷抱着旧铜锅,站在彩绘墙前,铜锅映着夕阳,也映着墙上的“飞包子”和“妈妈厨房”:“这辈子能看到孩子们有热饭吃,值了。”他的铜锅还在漏,却再也不用煮雪水了——以后,它可以在新厨房里,煮孩子们爱吃的腊肉煲;而他们,即将带着这口锅的温度,去海边给渔村孩子煮热鱼汤。
夜色渐深,安置点的灯亮了。沈亦舟和李伟趴在厨房门口的木板上,画着去渔村的路线图;周小雨在帐篷里更新账本,“渔村物资”一栏记满了捐赠;陈默在修改保鲜箱草图,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小芸坐在厨房门口,把妈妈的照片贴得更牢,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太阳:“这样妈妈和渔村的小朋友,就都不会冷了。”
凌晨一点,周小雨收到林老师的短信:“孩子们在捡干净的贝壳,说要给你们装鱼汤喝。小玥捡了个最大的,说要给你装最鲜的汤。”周小雨回复:“我们三天后出发,带热乎的鱼菜谱来。”放下手机,她望向窗外,厨房的彩钢瓦屋顶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远处的雪山像个沉默的守护者,正目送他们往海边去的方向。
张爷爷的旧铜锅被放在厨房窗台上,豁口还没补。它像个见证者,看着山区孩子从吃冷糌粑到喝热煲,看着志愿者从搭帐篷到盖厨房,看着无数爱心跨越雪山,即将涌向海边。周小雨知道,这场公益没结束——从山区的腊肉煲到渔村的热鱼汤,从盖顶的彩钢瓦到存鱼的陶缸与保鲜箱,烟火厨坊要做的,从来不是简单教做菜,是让每个孩子都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让每个地方的烟火气,都能稳稳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