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龙宫烧烤城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
回栖心民宿的路上,羲和异常沉默。那身可笑的荧光粉t恤和破洞牛仔裤裹在他身上,先前那点刚刚被凡间烟火气熏出来的鲜活劲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着头,金色的卷发耷拉着,双手插在裤兜里,踢踏着路边的小石子,像个逃学被抓包的高中生。
我走在前面,掌心的天衡印不再滚烫,却持续散发着一种恒定的、如同暖玉般的温热。这感觉很奇异,仿佛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法器,而成了一个活物,在安静地观察,或者说……守护?
小桃提着空了的保温箱,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晚的“营业额”,计算着扣掉成本(主要是烧坏的烤架和化为飞灰的围裙)后还盈余多少,够不够买新出的桃树营养液。羲和对此毫无反应。
直到推开栖心民宿那扇熟悉的木门,前院里那棵半焦的、枝干仍残留着青铜光泽的石榴树映入眼帘,羲和才猛地停住脚步。
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民宿温暖的灯光下收缩了一下,里面清晰地倒映出那棵诡异的树,以及更远处,那扇被粗重锁链缠绕、贴着符咒的地窖门。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喂,齐风雅。”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和懊恼,“那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它……它还在响吗?”
他指的是地窖里那东西。
我没回答,只是走到石榴树下的石桌旁,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块染血姜氏罗盘碎片轻轻放在桌上。碎片上的裂纹在灯光下更显狰狞,中心那玄奥的卦纹似乎比在烧烤城时黯淡了些许。
小桃放下箱子,乖巧地跑去泡茶。
羲和跟了过来,目光死死盯着罗盘,像是怕它突然跳起来咬人。“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一靠近它,就觉得……浑身发冷,神力运转都不顺畅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真的感到寒冷。
我抬眼看他:“这是警告。来自归墟的警告,或者说,来自守护归墟的‘某种存在’的警告。”我顿了顿,补充道,“姜氏一族的占星盘碎片。”
“姜氏?”羲和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深处搜索这个名字,“那个据说早就死绝了、负责看守归墟裂缝的古老家族?他们的东西怎么会……等等!”他猛地瞪大眼睛,想起了烧烤城那个诡异的银发男子,“那个怪物……他叫姜玄?!他是姜家的人?他不是早就……”
“我不知道。”我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天衡印光滑的表面,“姜玄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但他似乎……和裂缝的稳定有关。”我想起他锁骨下那几片璀璨的獬豸金鳞,以及周围盘踞的暗红痕迹。
“有关?我看他就是裂缝里爬出来的怪物!”羲和激动起来,金瞳火光跳跃,“你看见他怎么吞我的真火了吗?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神仙……甚至不是正常生灵能干出来的事!还有他那双眼睛……妈的,我现在想起来还脊背发凉!”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把在烧烤城压抑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齐风雅!你让我留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陪着这个诡异的院子,一棵变成秤的树,一口会放电影的老井,还有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怪物邻居?等着就扣分!拘捕就拘捕!我现在就回天庭找玉帝说清楚!”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然后呢?”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根钉子,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告诉玉帝,你因为连续工作三千年压力过大,罢工下凡,导致归墟裂缝失衡,泄露加剧?告诉他,姜氏可能还有后人活着,而且变成了一个能吞噬神力的怪物?告诉他,你,太阳神羲和,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羲和的背影僵硬了。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玉帝会怎么做?”我继续冷静地、近乎残忍地剖析,“他会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然后将所有知情者——包括你,我,小桃,甚至今晚烧烤城所有可能察觉到异常的人——全部‘处理’掉,以确保三界‘稳定’。最后,他会派心腹接管这里,用更激进、更不可控的方式‘修复’裂缝,后果……你想试试吗?”
羲和慢慢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金瞳,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茫然。他当然知道玉帝会怎么做。那是一位为了维持所谓“天道平衡”可以不择手段的统治者。
“那我们……怎么办?”他声音干涩地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
“留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弄清楚姜玄到底是什么,裂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找到真正能解决它的方法。”
就在这时,小桃端着茶盘过来了。清新的茶香暂时驱散了院子里若有若无的焦糊和腐朽气息。
也就在这时,我们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空间波动,从民宿二楼,我卧室的方向传来!
那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细微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对于拥有神力的羲和、与天衡印共鸣的我,以及似乎对能量异常敏感的小桃来说,这波动如同暗夜中的鸣镝般清晰!
“什么声音?”小桃手里的茶盘一歪,茶杯叮当作响。
羲和猛地抬头,金瞳瞬间锁定二楼我的窗户,神力本能地凝聚:“有东西进去了!”
我心头一凛,第一个念头就是姜玄!他难道从地窖裂缝里出来了?还进了我的房间?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疾步冲进主楼,沿着木质楼梯几步跨上二楼。羲和紧随其后,周身已有淡淡的金辉流转,如临大敌。
我的卧室门虚掩着。
我猛地推开!
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户关得好好的,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整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仿佛刚才的空间波动只是我们的错觉。
但下一秒,我的目光凝固在书桌上。
桌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那件姜玄在厨房门口脱下,而后消失时留下的——那件布料奇特、仿佛缀满破碎星空的暗蓝色西装外套。
它被随意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暴地扔在我的书桌上,压住了几本摊开的卷宗。西装本身看起来有些凌乱,仿佛被什么人用力揉搓过,又随意甩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