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握着那把比他身高矮不了多少的老旧竹扫帚,手柄粗糙,甚至还有几根毛刺扎手。他笨拙又嫌弃地划拉着地上的灰烬和碎瓷片,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那头原本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沾满了灰尘和草屑,变得灰扑扑的,失去了所有光泽。身上那件印着“淄博烧烤节”褪色字样的廉价旧t恤,袖口和胸前也蹭上了好几块难看的黑灰。每扫一下,他都龇牙咧嘴,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承受某种酷刑,嘴里不住地嘟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清:“…想我堂堂太阳神,巡天御日,光辉普照三界…如今竟落得在这小破院里扫地的地步…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说谁是狗?!”小桃正端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盆从厨房里吃力地挪出来,盆里是刚刚淘好的、为数不多的白米,听到这话立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差点把盆摔了。
“我没说你!”羲和吓了一跳,赶紧辩解,差点把扫帚扔出去,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我…我就是感慨一下!感慨一下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灿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委屈,配上那张沾了灰的俊脸,竟有几分滑稽的可怜。
“世态再凉也没你的心凉!”小桃气鼓鼓地把木盆放在灶台边,叉着腰,“赶紧扫!扫不干净,等会儿粥没你的份!”她嘴上凶巴巴,但看着米缸里那浅浅的一层米,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流露出真实的担忧。
我站在廊下,看着这日常却又无比糟心的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从这对活宝身上移开,落在脚边那团安静匍匐着的灰色黏液上。它似乎对“工作换食”这个概念产生了极其初步的理解,正十分“敬业”地满院子追踪各种微小的生命迹象。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蛾晕头晕脑地掠过屋檐,灰色的黏液瞬间如同捕食的章鱼触手般弹射而出,精准地将飞蛾包裹、分解、吸收,连一点磷粉都没留下。随后,一个意犹未尽的、带着催促意味的意念便传递过来:“…工作…完成…饭?”
我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用更复杂的意识流与它沟通:“这个…不算正餐。是…零食,点心。正餐要等小桃做好,需要时间。”
它传递回一股混合着委屈、困惑和一点点不耐烦的情绪波动,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但它最终还是老实(暂时)地缩回我的影子附近,安静下来,像一团没有生命的灰色软泥。然而,那种对能量的、低沉的、持续不断的渴望,如同背景噪音般萦绕不去,提醒着我养着一个多么烧钱的“无底洞”。
掌心的天衡印微微发热,孟婆转来的那部分功德点如同涓涓细流,暂时缓解了结界和地缝的燃眉之急。但感知着孟婆那边U盘光屏上依旧在疯狂刷新的订单列表,我深知这只是杯水车薪。那棵石榴树上的法则之果有限,且关乎新天条根基,绝不能涸泽而渔。开源暂时指望孟婆那条七寸毒蛇(每想一次分成比例都让我心绞痛),那么节流…就必须从内部挖潜了。
我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再次落到了那个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磨洋工的羲和身上。他残留的那点神力,或许不该浪费在扫地上。
“羲和。”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他一个激灵。
他差点把扫帚扔出去,猛地站直身体,努力做出勤奋的样子,脸上挤出笑容:“在!老板!有什么吩咐?地…地快扫完了!”他心虚地用脚把一堆垃圾往角落里踢了踢。
“别扫了。”我走过去,目光扫过他指尖那缕因为情绪波动而不自觉冒出来的、微弱却纯粹的小火苗。
羲和眼睛瞬间亮了,金瞳里重新焕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老板英明!我就说嘛!我好歹是曾经的正神!让我去发电!保证整个淄博…不,整个山东都用上清洁、高效、永不枯竭的太阳能!照亮千家万户!”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返神坛(发电站)的辉煌未来。
“想得美。”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畅想,“让你去大规模发电,第二天特殊事务管理局(如果还存在并且管事的话)就得找上门,把我们当异常能量源给端了。你的神力虽然被姜玄封了九成,但引动阳光、聚集热能的基本本能还在,对吧?我是说,小范围的,精细控制的。”
羲和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迟疑地点点头:“是…是啊,可是很微弱,而且控制起来特别难…”他想起之前烧烤炉的爆炸和羽绒被上的焦洞,心有余悸,金瞳里闪过一丝挫败。
“不需要多大威力,也不需要你创造太阳。”我指向厨房角落那堆码放整齐的干柴,“看到那些了吗?去,用你的小火苗,把它们点燃,控制好火势,帮小桃烧火做饭。记住,是点燃柴火,不是把灶台炸了。”
羲和的脸瞬间垮得比刚才还厉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烧…烧火???”这工作听起来比扫地似乎也没高级、体面到哪里去,甚至更考验他那蹩脚的控制力。
“不然呢?”我挑眉,语气不容置疑,“还是你想换个岗位,去帮‘它’抓虫子?”我指了指脚边那团看似安静、实则时刻准备“工作”的灰色黏液。
黏液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工作”和“虫子”的关键词,顶端微微扬起,“看”向羲和,甚至传递出一丝“可以合作分享”的、模糊而诡异的友好(?)意念。
羲和头皮一麻,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他立刻抓起一小把干柴,几乎是扑到灶台边,对着黑乎乎的灶膛,如临大敌般集中起全部意念。指尖那缕可怜的小火苗颤巍巍地冒出,像风中残烛,小心翼翼地靠近干燥的引火草。
“噗…”一小簇火苗成功点燃,但立刻如同脱缰的野马,忽地窜高,又猛地低落,极不稳定,映得羲和脸上忽明忽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控制住!羲和!火太大了!粥要糊底了!”小桃在一旁紧张地盯着锅里开始冒泡的米和水,大声指挥着,像个严格的监工。
“我在控制!我在控制!这凡间的火怎么比太阳真火还难驯!”羲和手忙脚乱,试图用那点微薄的神力约束躁动的火苗,那全神贯注、咬牙切齿的样子,比他当年驾驭日辇巡视诸天时要紧张投入一百倍。
我看着这鸡飞狗跳、烟火气十足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麾下的“创始团队”:一个前朝太阳神在当蹩脚的烧火工,一个人类丫头在当厨师兼管家和财务(虽然目前是赤字),还有一个来历不明、以怨气为食、偶尔能兼职虫害防治和测谎仪的“儿子”?
这判庭的前景,真是想想就让人“热泪盈眶”。
就在这混乱却又透着一丝荒谬生机的时刻,民宿那扇饱经风霜、油漆剥落的老旧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犹豫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轻,甚至有些虚弱,带着一种明显的怯懦、不安,以及…一丝绝望中的希冀。
院子里的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