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浔阳招顺(1 / 2)

九江山区的晨雾带着铁锈味。

冯厚敦的青布长衫被露水浸得发沉。

他背着的布包里,除了郑氏票号的纸钞,还塞着昨日从流民手里用两文钱换来的大饼。

“冯先生,前面就是黑风口了。”

随行的后生李二柱压低声音。

手里的铁尺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这江阴铁匠铺的学徒,三个月前还在锻打农具,此刻却成了护卫。

冯厚敦扶了扶歪斜的方巾。

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隘。

自离开鄱阳湖主船,他们已在这荒山里转了七日。

沿途的村落十室九空,断墙残垣上还留着刀劈的痕迹。

有的门框上甚至挂着半幅大顺军遗留的红绸。

“把这个挂上。”

冯厚敦从布包摸出块木牌。

上面用朱砂写着“郑氏商会,平价粜米”。

这是郑森临行前交代的,说大顺军里多是陕西、河南的饥民,看见“平价”二字,或许能少些敌意。

山隘突然传来几声咳嗽。

三个穿破烂铁甲的汉子从岩石后转出来。

手里的长矛锈得快看不出原样,矛头却对准了冯厚敦。

为首那人颧骨高耸,额头上有道月牙形的刀疤,正是大顺军果毅将军王得仁的亲卫周彪。

“你们是啥人?”

周彪的陕西口音带着浓重的沙哑。

他盯着冯厚敦的布包,喉结滚了滚。

这半月来,他们全靠挖野菜充饥,昨天甚至有个弟兄饿晕在了岗哨上。

冯厚敦慢慢解开布包。

露出里面的票号纸钞。

那些桑皮纸印着的“五斗米”字样,在雾里泛着柔和的光。

“我们是江阴来的商人,想找王将军聊聊。”

周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纸钞——上个月在武昌城外,曾有溃兵用这东西换过他半袋干粮,说在江南能当银子用。

“等着!”

周彪把长矛往地上一顿,转身钻进了山隘。

冯厚敦望着他的背影。

指尖在木牌上的“平价”二字上轻轻摩挲。

这位金坛教谕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提着一沓纸钞,在这荒山里求见“流寇”。

但想起郑森的话——“大顺军里有三万人会打铁、织布,比江北四镇的兵有用十倍”,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纸钞比四书五经更有分量。

山隘深处的溶洞里,王得仁正用石块碾着半捧野菜。

他赤裸的臂膀上满是箭伤,最显眼的是左肩上那道贯穿刀伤。

“将军,山下有江南商人求见,说带了粮食。”

周彪的声音撞在钟乳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王得仁碾野菜的动作猛地停住。

这位陕西米脂出身的猛将,原是李自成麾下最年轻的果毅将军,十七岁就跟着闯王破洛阳、杀福王,双手沾满了官绅的血。

可如今,他麾下的三万弟兄,竟要靠挖野菜续命。

“商人?”王得仁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

他见过太多打着“经商”旗号的探子,上个月还有个南京来的绸缎商,想骗他去九江“受招安”,结果被他一刀劈在了溶洞的石柱上,血渍至今没褪。

“他们带了这东西。”

周彪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钞,正是冯厚敦刚才递给他的。

王得仁捏着纸钞的边角,粗糙的指尖划过上面的印章。

他虽不识字,却认得这图案。

“带他们进来。”

王得仁把野菜推到一边,抓起墙角的鬼头刀。

刀鞘上的红绸早就磨没了,露出里面的铁环,碰撞声在溶洞里格外刺耳。

冯厚敦走进溶洞时,一股霉味混杂着汗臭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