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阴结陈(1 / 2)

郑森的靴底碾过徐府门前的青苔。

方才被徐岳吼出的火气还在胸腔里翻腾。

他不是气那纨绔的无礼。

是气那幅泼洒在东海望族匾额上的颓唐。

徐霞客当年手持竹杖丈量山河时。

怕是从未想过。

自己用脚底板踏出的声名。

会被后代用酒气和赌债熏得发臭。

这等人家,早该败了。

甘辉在身后低声啐了一口。

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他见不得公子受辱。

尤其对方还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郑森却忽然驻足。

望着巷尾那几个缩在墙根的徐府仆人。

他们听见动静。

正偷偷往这边张望。

眼神里没有同情。

只有兔死狐悲的麻木。

《江阴府志》记载着顺治二年徐府那场着名的。

六百仆役趁清军围城时哗变。

将徐屺、徐岘捆起来交给乱兵。

徐岳则被仆人用粪勺砸死在床榻上。

那时只当是乱世寻常的暴力。

此刻亲眼见过这些仆役冻裂的手指、补丁摞补丁的夹袄。

才懂那不是叛乱。

是把人逼急了。

走吧。

郑森扯了扯被风吹乱的道袍下摆。

语气里的火气散了大半。

有些人的命运。

就像长江里的沉舟。

历史的浪头早晚会把它拍碎在礁石上。

旁人拉不住。

也不必拉。

李颙跟在他身后。

月白长衫的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让郑公子见笑了。江阴人都说,徐家的败落,是把霞客公攒下的天地气都败光了。

天地气?郑森挑眉。

家父说的。

李颙望着远处漕船扬起的白帆。

霞客公踏遍名山大川,写游记时字字带山魂水魄,那是天地气

可他的后人守着祖宅,把绸缎里掺沙子、给仆役扣月钱当本事,攒下的只有。

这话倒有几分意思。

郑森正想接话。

却见李颙忽然凑近。

声音压得像巷弄里的风:不过......霞客公其实还有个儿子,只是徐府从不认。

郑森脚步一顿。

《徐霞客游记》的序跋里只提过三个嫡子。

从未见的记载。

是庶出。

李颙的目光扫过街角的茶馆。

那里几个茶客正唾沫横飞地闲聊。

生母原是徐府的丫鬟,怀了身孕被赶出去,改嫁到城外李家。那孩子取名李寄,跟着继父姓李,如今......该有二十岁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玉佩:这李寄是个奇人!

五岁就能背《水经注》,十岁时帮继父算田亩账,连老账房都自愧不如。

去年江阴文庙的楹联,就是他题的,道在瓦甓,理藏舟车,连常州知府都赞过。

郑森心中一动。

只是......他上个月去了南京,说是想求个差事。有人说他投了阮大铖的门,也有人说他在秦淮河畔给人抄书......谁也说不清。

在这个年月。

有才学的寒门子弟想出头。

要么依附权贵。

要么藏于市井。

李寄若真去了南京。

怕是正站在阮大铖的漩涡边。

那位戏子政客最擅长招揽名士装点门面。

也最擅长将异己打入诏狱。

徐府为何不认?他问。

嫡庶尊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