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在强调其绝对的危险性:“普通的合金掩体?最高级的军用级防护力场发生器?在异骨武器真正逸散的能量冲击面前,跟糊窗户的草纸没什么本质区别,一戳就破……最多两戳,绝对形同虚设。”
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三个表情如同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佬、充满了震撼与茫然的年轻人,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点“早就告诉过你们世界很大”意味的弧度:“所以,学院规定,而且还是写入最高安全条例的死规定!但凡涉及异骨武器的任何操作——无论是官方测试、机密研究,或者……”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似乎穿透了迷离的光影,在兰德斯身上停留了一瞬,“像你这种不知死活、已经用过一次还敢来求教的愣头青要进行修行尝试——都必须申请,并强制使用这个‘亚空间修炼场’。
“这里与现实空间是隔离的,是一个依附在主位面上的、不稳定的‘空间泡’,内部法则自成一体。任何能量逸散,无论多剧烈,都会被限制、吸收在这个扭曲的亚空间泡内部。
“就算你们运气差到极点,真把这地方折腾得彻底崩溃,能量失控把整个空间泡都炸毁殆尽,顶多就是这片亚空间泡会被彻底湮灭,回归虚无,而外面的主校区,该上课的上课,该吃饭的吃饭,连一丝震动都感觉不到,屁事没有。明白了?”
“明……明白了……”拉格夫喃喃道,眼睛依旧贪婪地、难以置信地捕捉着四周流淌变幻的奇异光彩,嘴里却只剩下无意识的惊叹,“我的老天爷……这地方……太……太酷了!简直像在做梦!”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身边一缕如丝绸般滑过、散发着温暖橙红色光芒的光流,然而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只留下一种微弱的、仿佛电流通过的酥麻感。
戴丽则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精神感知正艰难地在这片法则混乱、能量湍急的空间泡中摸索,试图寻找一丝可供理解和依循的规律,但这无疑是在狂风中捕捉特定的那一缕,让她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滴,沿着脸颊滑落。她轻声补充道:“也就是说……这里是唯一的‘安全区’,也是唯一的‘试错场’。”
兰德斯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他们,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则被路西梅捷教授话语中透露出的、关于异骨武器那近乎绝对的恐怖破坏力,以及这亚空间修炼场存在的必要性所深深吸引。手里那柄尚未取出的异骨武器,此刻仿佛变得更加沉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与风险。他对即将到来的“指导”更加没底,心脏在期待与紧张中加速跳动,同时也升起一丝对异骨武器所代表的、超越凡俗力量的敬畏。
在这片光怪陆离、空间感完全错乱的通道中穿行,时间感也变得相对模糊和不可靠。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几分钟,又或许在扭曲的空间中已经跋涉了半个世纪,前方流动的、变幻不定的幻彩忽然变得相对稳定,色彩之间的过渡不再那么突兀和剧烈。一个在感觉上相对“开阔”、边界较为清晰稳定的区域已然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那令人不安的、飘忽不定的能量流,而是转化成了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色微光的、近乎实体的能量平台,如同悬浮在无边无际幻彩海洋中的一座孤岛。平台表面光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上方和四周缓慢流淌、变幻的七彩光晕,形成一种如梦似幻的重影效果。平台之外,依旧是那令人目眩神迷、无边无际、缓慢旋转的色彩漩涡和能量湍流。这里就是整个亚空间修炼场的中心,也是唯一能让人稳稳站立、进行相对安全操作的区域。
路西梅捷教授率先踏上了这片散发着稳定白光的能量平台,脚下传来一种坚实而略带弹性的触感。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那流淌不息、变幻万千的幻彩光芒,此刻仿佛成了他的背景板,映照着他那身皱巴巴、沾着污渍的实验袍和那头永远理不顺的乱发,竟也使其染上了一层奇异而神秘的光泽,让他平日的暴躁、不修边幅的形象,在此刻显得有几分超然物外。他脸上那些惯有的不耐和烦躁似乎也被这片奇异空间暂时洗涤、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肃穆的、全神贯注的凝重。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对着兰德斯伸出手,手掌摊开,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即将触及核心的郑重:
“好了小子,地方到了。别藏着掖着了,把你那惹祸的根苗、那柄给了你天大胆子去触碰禁忌的玩意儿拿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你不仅敢用,还敢涎着脸来找我寻求指引。”
兰德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头的悸动和那一丝面对未知命运的紧张。他集中精神,排除周围幻彩光芒和空间扭曲带来的干扰,把手伸入后腰上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内附了空间扩容符文的皮质小储物囊中,仔细地摸索了一小阵,指尖终于触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冰凉且内蕴着隐晦脉动的物体。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将其取了出来,然后双手平稳地、郑重地向着路西梅捷教授奉上。
只见一柄造型相当奇特、与他记忆中绝大多数制式武器乃至已知异骨武器图鉴都迥然不同的武器,出现在兰德斯的手中。
它的骨质外表通体呈现一种深沉内敛的白金色,既不耀眼,也不暗淡,仿佛将所有的光芒都吸收内蕴其中。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密、天然形成的、如同某种古老生物骨骼内部纹理般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自然生长而成,在亚空间幻彩光芒的映照下,那些纹路的凹陷处仿佛有粘稠的、如同熔岩或鲜血般的深红色能量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淌、脉动。武器的整体形态……确实粗看之下,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根放大了数倍、结构异常复杂的“手电筒”。一端是相对规则、适合握持的圆柱形握柄,上面刻有类似防滑用的、细密的螺旋纹路,纹路中似乎也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另一端则骤然变得粗大、狰狞、充满侵略性,如同某种史前巨兽的断裂獠牙或是扭曲的犄角根部,顶端并非平滑的发射口,而是布满了尖锐、不规则如同犬牙交错的凸起和几个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孔洞,让人望而生畏。
在它被取出储物囊、暴露在这片亚空间环境中的一瞬间,即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古老、蛮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祥毁灭意味,同时,又有着仿佛这件武器本身仍旧拥有着独立生命般的、沉重而有力的能量脉动。周围的亚空间幻彩光芒在它出现的刹那,似乎都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干扰,微微扭曲着、波动着向四周避让开来,仿佛在畏惧,又像是在表示臣服。
这正是兰德斯得自父亲手中的、陪伴他度过最初迷茫与恐惧、也带给他力量与困惑的神秘异骨武器!
武器出现的那一瞬间,路西梅捷教授的目光就仿佛被最强大的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他脸上的肃穆和专注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逐渐放大的惊疑彻底取代。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在后面猛地推了一把,抑或是被眼前的物体所震慑,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瞬间拉近了与兰德斯的距离,几乎要撞到后者身上。他完全无视了旁边同样被武器气息所慑的拉格夫和戴丽,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都如同聚焦的激光,死死地聚焦在那柄白金色的、仿佛拥有自己心跳的异骨武器上。镜片后那双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置信的确认而急剧收缩。
“这……这个形态……这个能量纹路……”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他伸出枯瘦的、指节分明的手指,仿佛想要去触碰,去感受那纹路的质感,却又在距离武器表面仅有一线之隔的半途硬生生停住,只是隔空细细描摹着武器上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生物血脉神经网络般复杂而玄奥的纹路,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显示出内心极不平静。“不可能……这种独特的骨相增生结构……还有这‘噬能孔’的排列方式……这分明是……”他猛地抬起头,锐利如刀锋的目光仿佛瞬间被烧红,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求证欲,死死刺向兰德斯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了漫长时光洪流的激动和不敢置信:
“小子!告诉我!雷古努斯·卡洛·埃尔隆德……他是你什么人?!”
“呃……是……是我父亲!”兰德斯被教授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激烈反应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复杂情感。
“教授……您……您也认识我父亲?”他握着异骨武器的手心因为紧张和震惊而微微出汗,冰凉与内蕴的温热交织,心中却已翻涌起巨大的惊涛骇浪。父亲的名字,那个在他记忆中总是带着沉默与距离、笼罩着迷雾的名字,竟然会在这里,在这个神秘的亚空间,以这种方式,从这位以暴躁和苛刻着称的教授口中被提起!
“……果然,我早该想到的……都姓埃尔隆德……还有这眉眼间的几分相似……”路西梅捷教授喃喃自语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来自过往的洪流冲击得心神摇曳。他死死地盯着那柄武器,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悠远而复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有深沉的追忆,甚至还有一丝……被时光掩埋的、深切的痛惜与遗憾?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围原本规律流淌的幻彩光芒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绪的剧烈波动,旋转的速度变得紊乱起来,在他周围形成一圈圈不稳定的、如同涟漪般扩散的光晕。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异骨武器自身散发出的、如同沉重大地心跳般的微弱能量脉动声,在这片诡异的亚空间里清晰可闻,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又或许在扭曲的空间中流逝了更长。
路西梅捷教授的目光无意识地、却无比精准地注视到了武器握柄末端处,一个不起眼的、仿佛被使用者常年紧握、摩挲而磨得格外光滑温润的螺旋纹路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熟悉的触感。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苦涩的东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饱经风霜后的疲惫和深沉感慨:
“是啊……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亲身经历过‘边界战争’后期那些惨烈变故和……清算的家伙,又有谁会不认识雷古努斯呢……”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兰德斯脸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年轻而略带青涩的面容,看到了另一个伟岸、坚毅、却背负着沉重命运的身影,在硝烟与血色中渐行渐远。
“这柄异骨武器……当年,可是你父亲最钟爱、也是陪伴他最久的‘伙伴’之一……是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招牌……他握着它的时候……”教授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某个画面或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也不必言说的往事与沉重。
短暂的、弥漫着追忆与感伤气氛的沉默后,路西梅捷教授猛地抬起了头。令人震惊的是,他眼中惯有的那种暴躁、不耐烦和尖酸刻薄,竟如同被这亚空间的幻彩能量彻底洗刷、净化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眼底深处甚至涌动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敬意——并非对武器本身,而是对它所代表的那段历史、那个使用者,以及其所承载的责任。同时,还有一种有如破釜沉舟、决定肩负起某种使命般的决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亚空间特有的、带着能量扰动的气息都吸入肺腑,以此坚定自己的意志,同时挺直了那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佝偻的背脊,看向兰德斯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如同在进行某种跨越世代的神圣交接与托付:
“好了,小子……既然你是雷古努斯的儿子,”路西梅捷教授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的星辰钢锭,砸在脚下的能量平台上,铿锵作响,回荡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那么,你确实有资格……
“不,你的话……必须有这个责任,继承这份力量,并理解其背后的重量!就让我破例一次,好好教你一些真正有用的、关乎生存与毁灭的东西吧!而不是学院里那些按部就班、粉饰太平、糊弄小孩子的过家家玩意儿!”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缓和一下过于沉重的气氛,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与他之前暴躁形象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狡猾和市侩意味的笑容,这笑容甚至奇异地冲淡了刚才追忆往昔所带来的沉重感:“当然了,规矩还是得照规矩来。我并不需要你给我什么额外的敬献或者私人好处,那种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不过嘛……”他伸出两根手指,熟练地捻了捻,做了一个大陆通用表示“金钱”或“费用”的手势,“基本的‘场地使用费’和‘专家指导费’,那还是不能免的,公事公办。亚空间修炼场启动一次,维持其稳定所消耗的虚空能量晶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让一个小型城镇的全部灯光连续亮上一年!还有我亲自指导的‘宝贵’时间呢,你知道有多少项目和论文在排队等我吗?”
他的目光转向兰德斯,那笑容里的狡黠更浓了,带着一种“终于找到冤大头”的畅快感:“对了,你不是正好跟着希尔雷格那个研究起来就六亲不认的疯子做研学助理吗?那就简单得很了!把这笔账,给我理直气壮地挂到他名下的研究经费里去!让他给你报销!”
路西梅捷教授嘿嘿笑了两声,带着一种“终于能坑那家伙一把”的、孩子气般的得意:“那家伙,哼,他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哪个古老遗迹或者秘密资助者那里捞来了一大笔深度研究经费,他的那个私人经费池,深得很!富得流油!不坑他坑谁?放心,账单票据我会开得‘合情合理’、‘证据充分’的,保证他挑不出毛病,只能乖乖买单!”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折,让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三人都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前一秒还是庄重得如同史诗序幕的传承时刻,下一秒就变成了如何薅导师羊毛的实操教学?
拉格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不住耸动。戴丽则是一脸无语,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对这位教授跳脱的思维感到深深的无力。
路西梅捷教授显然不打算在这个他认为是“必要流程”的话题上多纠缠。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如同川剧变脸,表情重新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上了一种面对神圣传承般的、不容丝毫亵渎的庄重感。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兰德斯三人,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能量场开始在他周身凝聚、弥漫,仿佛连周围亚空间的幻彩光芒都受到了牵引,向他的掌心微微汇聚。整个亚空间中心区域的幻彩光芒仿佛也随之受到这股力量的引动,旋转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如同一个巨大的、以能量平台为中心的彩色漩涡,将四人包裹在中心。他眼中再无半分戏谑与算计,只剩下锐利如刀锋般的专注和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行了,闲话少说!小子,”他的声音如同积蓄着力量的闷雷,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空间中低沉地回荡,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兰德斯的灵魂都看穿,审视其是否具备承接这份力量的资格与意志,“准备好了吧?我们时间有限!刚才我可没瞎说,这亚空间泡的启用和维护,是按分钟计费的!场租贵得很!浪费一秒钟都是在烧钱!另外两个!”他的目光扫过拉格夫和戴丽,“你们也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看着!能看懂多少都算你们的本事,但若是看懂了,悟到了,自然也会有你们的一分收获!这种机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遇到的!”
面对这气场全开、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伪装、展现出真正实力的路西梅捷教授,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如同实质般的压力迎面扑来,压迫着他们的神经和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狂跳,血液加速流动。三人几乎是同步地、用力地咽下了一口因紧张而发干的唾沫,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如同接受最终指令的士兵般,连连用力点头,眼神中混合着恐惧、紧张,以及被点燃的、炽热的求知欲与期待。
兰德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柄异骨武器,入手依旧是那熟悉的、仿佛冰封火山般的冰凉触感,但此刻,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内部那蠢蠢欲动的、狂暴而古老的力量仿佛正在某种感应下缓缓苏醒,与他的心跳,与这片亚空间的能量脉动,隐隐产生着共鸣。
这隐约的触感仿佛点燃了他血液里沉睡的某种特别的东西——那是来自父亲血脉的传承?还是对强大力量本能的渴望?
期待、紧张、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对父亲那模糊而神秘的过往的探寻渴望,种种情绪交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神,也坚定了他面对接下来一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