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谢过王会计,端着空碗往家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心里的寒意。
赵福宝这招够毒的,不仅想害娘,还想嫁祸给她。
看来这丫头是被惯坏了,真以为所有人都得让着她,吸别人的气运还不够,还想斩草除根。
“赵福宝,”林仲秋低声说了一句,眼神冷得像冰,“你既然这么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看看最后是谁哭着求饶。”
路过河边时,她看见赵福宝正蹲在柳树下哭,赵桂芬在旁边数落她,声音不大,但能听出是在骂她办事不小心。
林仲秋嘴角勾了勾,走过去,故意“不小心”脚下一滑,手里的空碗掉进河里,溅了赵福宝一身泥水。
“哎呀,不好意思。”林仲秋笑得一脸无辜,“脚滑了,福宝妹妹别介意啊。”
赵福宝看着满身的泥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仲秋说不出话。
王桂芬想骂,却想起王会计的话,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拉着赵福宝往家走。
林仲秋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痛快多了。
你往我娘红糖水里加东西,我就往你身上灌泥巴。
这叫礼尚往来。
回到家,赵秀兰已经睡着了,脸色比早上好看了些。
林仲秋把剩下的红糖藏好,又把门锁好,才放心地坐在炕边。
她得尽快想办法弄点钱,把大哥从学习班弄出来。
原主记忆里,大哥是被冤枉的,只要找到证据,就能翻案。
还有弟弟妹妹,原主总觉得他们没走远,可能被村里的人藏起来了。
得想办法打听打听。
林仲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又开始晕了——赵福宝今天没少吸她的气运。
但这点眩晕算什么?在末日,她被铁甲王拍断过肋骨,被麦瘟熏得三天三夜不能合眼,还不是挺过来了?
现在这点困难,就是小打小闹。
她从炕底下摸出原主藏的半截铅笔和一张烟纸,开始盘算:明天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值钱的药材,比如黄芪、党参之类的,去公社药铺换点钱。再去学习班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见到大哥,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夜渐渐深了,窗纸上的月光淡得像层薄霜。
林仲秋躺在炕的外侧,听着里侧赵秀兰的咳嗽声轻了些,呼吸也匀了,才敢松口气。
土炕硬得硌骨头,她翻了个身,摸到身下稻草扎出的小毛刺,心里却比前两晚踏实。
至少今天把赵福宝的阴招挡回去了,娘也喝上了红糖水,没再受委屈。
只是那股被吸走气运的眩晕感还在,像头顶压了块湿棉絮,沉甸甸的。
她闭着眼,试着回想老槐树下那股微弱的暖意——昨天在那儿打坐时,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脚心往上爬,温温的,能压下这股晕乎劲。
“聚气……”她低声念叨,指尖无意识地在炕席上划着。
原主记忆里,村西头那棵老槐树确实有些年头了,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夏天纳凉的人都说站在树下格外精神。
或许,这树真能帮上忙?
正琢磨着,院墙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人踩断了枯枝。
林仲秋猛地睁开眼,手悄无声息地摸到炕边那把锈镰刀。
末日里练出的警觉还在——夜里的动静,多半没好事。
响动停了片刻,又传来轻轻的刮墙声,像是有人想用瓦片撬门栓。
林仲秋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往门口瞅,门栓是根粗木杆,倒还结实。
她慢慢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赵秀兰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说了句梦话,又沉沉睡去。
“谁?”林仲秋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
墙外的响动戛然而止。
过了约莫半分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进来,压得极低:“小……小花姐?是我……”
是二丫?
林仲秋皱起眉,这丫头深更半夜来干啥?还鬼鬼祟祟的。
她没开门,隔着门板问:“啥事?明天再说。”
“不行啊小花姐,”二丫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我偷听到我娘和福宝说话了,她们要……要对你娘不利!”
林仲秋心里一紧:“说清楚。”
“我娘说……说福宝找了公社的李干事,明天一早来‘查成分’,就说你娘藏了反动派的东西……”二丫的声音抖得厉害,“还说要把你娘拉去批斗,让你家彻底翻不了身……”
反动派的东西?批斗?
林仲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招可比撒巴豆粉、加瞌睡虫阴毒多了——这年头被扣上“反动派”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咋知道的?”她追问,心里却信了大半。二丫虽是赵福宝的跟班,但胆子小,不敢编这种会掉脑袋的瞎话。
“我起夜听见的……”二丫带着哭腔,“小花姐,我怕……我娘让我明天指认你家藏了东西,我不敢……”
林仲秋捏紧了镰刀,指节泛白。
赵福宝这是被逼急了,想一竿子把她们娘俩打死?
“知道了。”她沉声说,“你回去吧,就当没来过。明天啥也别说,没人会怪你。”
墙外没了动静,想来是二丫走了。
林仲秋站在门后,后背沁出冷汗。
批斗可不是闹着玩的,原主爹就是被批斗时打断了腿,娘也因此落了病根。
要是真被李干事带走,娘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去。
必须想办法应付。
她摸黑走到炕边,轻轻推了推赵秀兰:“娘,醒醒。”
赵秀兰迷迷糊糊睁开眼,咳嗽了两声:“咋了小花?”
“娘,咱家有没有啥……看着不像正经来路的东西?”林仲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比如旧书、老物件啥的?”
赵秀兰愣了愣,眼神清明了些:“你问这干啥?咱家就你爹那本《木工大全》是旧的,还是他年轻时学手艺用的,正经得很。”
《木工大全》?林仲秋松了口气,这书算不上“反动派”的东西。
“那……有没有人送过啥特别的东西?”她又问,“比如赵福宝?”
赵秀兰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前阵子福宝送过我一个布老虎,说是她自己绣的,我随手放箱底了……那玩意儿有啥问题?”
布老虎?
林仲秋心里咯噔一下:“娘,你躺着别动,我去看看。”
她摸出炕洞里的火柴,点亮桌上那盏缺了口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炕头的破木箱泛着旧木头的颜色。
林仲秋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最底下压着个巴掌大的布老虎。
布老虎绣得歪歪扭扭,眼睛用黑布缝的,看着倒没异常。
林仲秋捏着老虎的耳朵翻过来,突然发现肚子底下缝着块硬纸板,摸上去凹凸不平。
她用镰刀尖轻轻挑开线,把纸板抽出来,借着灯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纸板上用红墨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旁边竟写着“蒋钟正”三个字!
这哪是布老虎,这是催命符!
赵秀兰也看见了,吓得浑身发抖:“这……这咋回事?福宝她……她为啥要送这个?”
“娘别怕,是她故意的。”林仲秋强压下心里的火,把纸板重新塞回布老虎肚子,仔细缝好,“明天他们来查,就是为了找这个。”
赵秀兰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丧良心的……咱待她不薄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仲秋把布老虎塞进灶膛深处,用柴火盖住,“娘,明天他们来,你就装病,越重越好,别说话。剩下的事我来应付。”
她吹灭油灯,黑暗里,眼神亮得惊人。
想栽赃?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栽赃的祖宗。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门口就传来了赵桂芬的大嗓门:“赵小花!开门!李干事来了,要查成分!”
林仲秋早起来烧了锅热水,正给赵秀兰擦脸。
听见喊声,她把娘扶到炕里侧,盖好被子,又往娘额头上搭了块湿毛巾——昨晚特意弄的,看着像发烧。
“来了。”她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