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鸣响汽笛,声音虽然嘶哑,却像一声呐喊,划破了南京城的天空。
林仲秋看着它驶向远方,心里突然很平静。
她知道,这个国家还有很多问题: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外强环伺……但她也知道,总有一些东西在慢慢变好。
就像这列火车,虽然慢,却在往前开;就像那些孩子,眼睛里闪着光,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夕阳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工装的口袋里,揣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林则徐给她的《抱朴子》残卷,边角已经磨烂,字迹却依然清晰。
她摸了摸残卷,仿佛能感受到老人的温度。
她的长生之路,还很长;这个国家的新生之路,也很长。
但只要她们都在往前走,总有一天,能走到那个没有屈辱、没有战争、人人都能挺直腰杆的地方。
风从长江上吹来,带着春天的气息。
林仲秋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车间走去。那里,还有更多的机器等着她去造,还有更多的路,等着她去铺。
民国二十六年的春天,南京城外的江南制造总局新厂区里,第一台自主设计的镗床正发出平稳的嗡鸣。
林仲秋戴着护目镜,看着镗刀在钢坯上划出细密的纹路,嘴角忍不住扬起。
这台机床的精度达到了0.01毫米,比进口的德国货还高出一筹——里面藏着她从第六世界带来的精密轴承技术,还有用《抱朴子》吐纳术改良的淬火工艺,能让刀具硬度提升三成。
“先生,上海来的电报!”学徒小张举着电报纸,一路小跑,辫子在身后甩得像条鞭子——这小子是前清秀才的儿子,死活不肯剪辫,说要留着“提醒自己祖宗是谁”。
林仲秋摘下护目镜,接过电报。上面只有一行字:“倭人在卢沟桥挑事,恐有大变。”
她捏着电报纸的手指猛地收紧,纸角被攥出褶皱。
这些年,她没少关注日本——通过留洋学生带回来的报纸,通过偷偷架设的短波电台,她清楚地知道,这个邻国的战车早已转动,吞并中国的野心昭然若揭。
“把刚造好的五十台机床装箱,发往太原兵工厂。”她转身对车间主任说,声音冷静得像淬了火的钢,“告诉他们,换成枪管镗床的配件,越快越好。”
车间主任愣了一下:“先生,那批货是卖给上海洋行的,订金都收了……”
“订金不退,货我要了。”林仲秋的目光扫过车间里悬挂的五色旗,“洋行敢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这些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躲躲藏藏的小道童。
凭借一手过硬的机械技术,她成了江南制造总局的总工程师,连蒋介石的德国顾问见了她,都得客气地称一声“林先生”。
她甚至说服政府,用庚子赔款的一部分,在南京办了所“工业学堂”,教出的学生遍布全国的兵工厂。
“先生,您是要……”小张看着她往背包里塞图纸,声音发颤。
“我去北平。”林仲秋把一张机床设计图塞进他手里,“学堂的课你先顶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机器不能停。”
小张攥着图纸,突然“扑通”跪下,磕了个响头:“先生保重!学生等您回来教新机床!”
林仲秋摸了摸他的辫子,笑了:“等我回来,就教你造飞机发动机。”
北平的局势比她想象的更糟。
火车刚到丰台,就被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拦住。
他们穿着土黄色的军装,皮靴踩在月台上“咔哒”响,刺刀上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中国人,出来!”一个歪戴军帽的日本兵用生硬的中文喊,手里的三八步枪指着车厢。
林仲秋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洋行职员。
她慢悠悠地走下车,从皮包里掏出一本美国护照——这是当年在上海租界办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IanengeerfroArica.”她用流利的英语说,故意带点纽约口音。
日本兵显然没见过会说英语的中国人,愣了一下,挥手让她过去了。
走进北平城,街面上一片萧条。
往日喧闹的琉璃厂,现在门可罗雀;东安市场里,小贩们缩在角落里,连叫卖声都没了力气;偶尔能看到穿灰布军装的29军士兵,背着大刀,眼神里满是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