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秋现在是“爱新觉罗·仲秋”,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远房宗室。
她放下账本,慢悠悠地说:“无非是想改朝换代呗。”
“胡闹!”善耆把茶杯一放,“祖宗的江山,岂能说换就换?”
林仲秋心里冷笑,嘴上却顺着他:“王爷说得是。不过那些革命党,也不是全无道理。您看这关税被洋人把持着,国库空空如也,百姓怨声载道……”
“那也不能革命!”善耆打断她,“你没见法国大革命吗?国王都被砍了头!咱们旗人,要是被革命党得势,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仲秋看着他眼里的恐惧,突然觉得这些铁帽子王也挺可怜。
他们享受着特权,却也被特权捆住了手脚,明知大厦将倾,却只会抱着祖宗牌位哭。
这些日子,她见了太多宗室的丑态:庆亲王奕匡把军费用来买豪宅;载沣当政时,连铁路都收归国有,逼得四川百姓起义;还有那些贝子、贝勒,整天在八大胡同逛窑子,把朝廷的脸都丢尽了。
“王爷,您看这账本。”林仲秋指着上面的数字,“去年的军饷,被内务府挪用了三成去修颐和园。再这么下去,怕是不用革命党动手,军队自己就反了。”
善耆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我管不了啊。太后说了算,载沣又刚愎自用……”
林仲秋没再说话。
她知道,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武昌那边的动静——黄兴来信说,起义的准备差不多了。
夜里,她换上夜行衣,悄悄溜出王府。她的目的地是东单二条的一家书店,那是革命党的秘密联络点。
书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秀才,见了她,赶紧把她拉到后屋:“林先生,您可来了!武昌那边说,就等您的炸药配方了!”
林仲秋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上面写着用硝酸钾、硫磺和木炭配制炸药的比例,还有防潮的法子。
这是她结合第六世界的化学知识改良的,威力比传统黑火药大,还不容易受潮。
“告诉黄先生,一定要注意保密。”她说,“我在王府听到消息,朝廷已经派人去武昌查了。”
秀才点点头,又递给她一叠传单:“这是《民报》的新刊,您帮忙在旗人里散散?”
传单上印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还有一幅漫画:一个长辫子的满人,正被一群举着枪的汉人追着打。
林仲秋皱了皱眉:“这话太极端了,会把那些开明旗人推到对立面的。”
“可这是孙先生定的口号。”秀才有些为难。
“我改改。”林仲秋拿起笔,把“驱除鞑虏”改成了“五族共和”,又在旁边画了个汉满蒙回藏五族握手的图案。
秀才看了,眼睛一亮:“好!这样好!”
离开书店时,天快亮了。
林仲秋走在胡同里,看到几个旗人子弟正在放风筝。
他们穿着短褂,梳着辫子,跟汉人小孩没什么两样,笑得天真烂漫。
“他们有罪吗?”她心里问自己。
或许,革命不该是复仇,而该是建设。就像她造的钢,要去除杂质,不是要把整炉铁都倒掉。
回到王府,善耆正等着她:“仲秋,你看这是什么?”他递过一张传单,正是她改过的那张。
林仲秋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哪捡的?画得倒挺有意思。”
善耆叹了口气:“五族共和……要是真能这样,也不错啊。”
他看着窗外,“其实我也知道,旗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可祖宗的规矩……”
林仲秋看着这个挣扎的老人,突然说:“王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年康熙爷还学汉人的学问呢,不也把国家治理得好好的?”
善耆愣了愣,没再说话。
几天后,武昌起义爆发的消息传到了北京。
善耆急得满嘴起泡,整天在府里转圈,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林仲秋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些铁帽子王的翎子,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而她,这个冒牌的贝勒,也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她收拾好东西,把汉阳铁厂的最新图纸藏在蟒袍的夹层里。
临走前,她给善耆留了张字条:“与其守着腐朽的规矩等死,不如为百姓做点实事。”
走出肃王府的大门,林仲秋摘下官帽,把那根三眼花翎扯下来,扔在了垃圾堆里。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武昌的枪声,已经打响了。
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血与火中诞生。而她,要去见证,更要去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