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一日紧似一日,卷着残雪,扑打着永宁侯府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发出沉闷的声响。府内筹备年节的热闹,终究没能压过那日益弥漫的紧张与不安。前院书房的灯火彻夜长明,秦啸与幕僚们的议事声愈发低沉急促,连带着整个侯府都仿佛绷紧了一根弦,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雷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陆云晚刚起身梳洗完毕,正欲如常前往颐福堂问安,却见秋月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恐慌:“小姐!不好了!前……前院出大事了!”
陆云晚心头猛地一沉,稳住心神,沉声道:“慌什么!慢慢说,何事?”
秋月喘着气,语无伦次:“是……是赵统领刚刚传来的消息!说……说今日早朝,有御史……御史当庭弹劾侯爷!罪名……罪名是军需采购账目不清,纵容部下侵占民田!皇上……皇上震怒,当庭申饬了侯爷,下令……下令侯爷停职回府,配合有司调查!”
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陆云晚虽早有预感,但听到如此确切的噩耗,仍是身形微晃,扶住了身旁的桌案才站稳。御史弹劾,圣上申饬,停职查办!这已不是暗流涌动,而是真真切切的滔天巨浪拍打在了永宁侯府的门楣之上!
“消息可确切?侯爷现在何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真万确!是赵统领亲口所说,此刻侯爷……侯爷已被护送回府,正在前院书房!”秋月泪珠滚落,“府外……府外已经有官兵把守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颐福堂方向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伴随着程夫人尖利而绝望的哭喊:“我的儿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天杀的御史!这是要逼死我们侯府吗?!”
陆云晚心知程夫人必定受不住这般打击,立刻对秋月道:“快,随我去颐福堂!”
主仆二人匆匆赶往颐福堂。刚到院门,便见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浑身发抖。正厅内,程夫人瘫坐在软榻上,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地上是摔碎的茶盏和溅开的水渍。她指着闻讯赶来的几位姨娘和管事嬷嬷,声音嘶哑地哭骂:“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平日里不知约束,招摇过市,如今惹来这塌天大祸!叫我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她的目光猛地扫到刚进门的陆云晚,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怒火更炽,颤巍巍地指着她,厉声道:“还有你!陆氏!自你掌家以来,府里是何等光景?中秋宴、贵妃香膏!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出尽风头?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啊!如今可好,把祸事招上门来了!我早就说过要低调,要谨慎!你何曾听过?!如今啸儿前程尽毁,侯府蒙羞,你……你担待得起吗?!”
这番指责,如同冰锥般刺入陆云晚心中。她知道程夫人这是急怒攻心,口不择言,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祸水引向她,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垂下眼帘,屈膝跪地,声音平静却清晰:“母亲息怒。儿媳无能,未能替母亲分忧,是儿媳之过。然此事乃朝堂风波,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府中人心,莫让侯爷在外忧心。”
“稳住人心?”程夫人冷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如何稳住?如今侯府被围,啸儿停职,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等着看笑话!府里这些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只怕此刻早已人心惶惶,各怀鬼胎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程夫人的话,厅外隐隐传来些许骚动和低语声。显然,侯爷被弹劾停职的消息,已像瘟疫般在府中迅速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