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秦啸旧伤发作已有四五日。前院书房墨韵斋仿佛成了侯府中一个被无形结界笼罩的孤岛,气氛持续凝重。尽管程夫人下了严令封锁消息,但侯爷“微恙”未愈、且情况似乎不甚乐观的风声,还是如同潮湿墙角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在府邸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压抑感与日俱增。仆役们行事愈发小心翼翼,交谈声也压得更低,生怕触怒了哪位因担忧而心情不佳的主子。连带着整个侯府,都似乎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之中,失去了往日的鲜活气。
锦瑟院内,陆云晚依旧保持着极致的低调。她每日的活动范围基本限于自己的小院,偶尔在附近人迹罕至处散步采摘药草,也总是速去速回,绝不逗留。她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刻意收敛了所有可能激起涟漪的举动。
然而,她的感官和心智却始终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分析着外界传来的每一丝信息。她知道,时间的流逝,对于伤病中的人是煎熬,对于周围关注的人来说,则是焦虑的催化剂。
果然,颐福堂那边的焦虑几乎快要溢出水面。偶尔能看到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步履匆匆地往返于颐福堂和厨房之间,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送去书房的食盒,往往原封不动地又被提了回来。程夫人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即便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掩盖,眉宇间的愁绪和烦躁几乎不加掩饰。
有两次,陆云晚在“散步”时,“偶遇”了从颐福堂出来的管事嬷嬷,远远便听到她们低声抱怨:
“……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夫人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
“王医官那些药,侯爷喝了不是吐就是不见效,人眼看着都清减了……”
“唉,夫人今早又发了好大的火,责问王医官是不是无能,甚至……甚至都提到要不要冒险去请太医了……”
“请太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且不说太医署那帮人嘴巴严不严,万一……万一也束手无策,那侯爷的威严……”
只言片语,拼凑出程夫人此刻进退两难的焦灼。她对府医王医官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已然到了考虑是否要惊动太医的地步。但请太医风险极大,一来容易暴露秦啸伤情未愈的事实,授人以柄;二来若太医也束手无策,对秦啸的声望将是沉重打击;三来,太医院派系林立,难保不会有人借此生事。程夫人的焦虑,已然到了临界点。
与程夫人的直白焦虑不同,柳姨娘的举动则更显诡谲。她往颐福堂跑得更勤了,每次去都带着各种打听来的“偏方”、“秘药”,或是价值不菲的珍稀药材,如百年老参、雪山灵芝等,在程夫人面前极力表现自己的“用心”和“关切”。
“夫人,您瞧,这是妾身娘家哥哥费了好大劲才寻来的‘血竭’,据说对化瘀止痛有奇效!”
“夫人,这方子是一位游方神医所赠,专治陈年旧伤,不妨让王医官看看……”
她表现得比程夫人还要焦急,仿佛恨不得亲自去给秦啸喂药。然而,陆云晚却从她闪烁的眼神和过于急切的语气中,读到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算计。柳姨娘并非真正关心秦啸的身体,她更害怕的是秦啸就此一病不起,或者病情拖延导致权力格局生变。她这些举动,一方面是为了讨好程夫人,彰显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试探秦啸的真实病情,并严防死守,杜绝任何其他人(尤其是陆云晚)有接近秦啸、借机表现的机会。芳菲院盯梢锦瑟院的眼线,明显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