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支摘窗。窗外是一丛无人打理的翠竹,倒是添了几分生机。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然而,这份“清静”并未持续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娇俏的笑语声。
“姐姐可在屋里?妹妹特来给姐姐请安了。”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秋月脸色一白,紧张地看向陆云晚:“小姐,是……是柳姨娘来了。”
陆云晚眸光微闪。来得真快。
她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几分怯懦和不安的神情,低声道:“请柳姨娘进来。”
帘子被打起,一阵香风率先涌入。随即,一个身着水红色绫罗裙衫、珠翠环绕、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眉眼含春,嘴角带笑,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闪烁着精明和打量之色。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体面的丫鬟,低眉顺眼,规矩十足。
这便是秦啸的妾室,柳氏了。
柳氏一进来,目光便飞快地将陆云晚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尤其是在她那张虽然苍白却难掩清丽姿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掩盖。
“哎哟,这就是新进门的姐姐吧?果真是好模样,我见犹怜呢!”柳氏笑着上前,虚虚地行了个半礼,“妹妹柳氏,给姐姐请安了。姐姐一路辛苦。”
陆云晚忙侧身避过,做出惶恐状:“柳姨娘快别多礼,我初来乍到,许多规矩还不懂,当不起姨娘如此。”
柳氏顺势起身,亲热地拉住陆云晚的手,触手只觉一片冰凉,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关切:“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可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是这府里的主母,妹妹给您行礼是应当的。”
她拉着陆云晚坐下,自顾自地开始嘘寒问暖:“姐姐这院子……唉,真是委屈姐姐了。原本夫人是安排了更好的‘汀兰水榭’给姐姐的,可巧前几日漏雨,正在修缮。只好暂时委屈姐姐在此将就几日。缺什么短什么,姐姐尽管遣人告诉妹妹,万莫客气。”
陆云晚心中明镜似的,什么漏雨修缮,不过是推脱之词。这柳氏,表面热情周到,实则句句都在提醒她住处的寒酸和不受重视。
“劳姨娘费心,这里……挺好的,清静。”陆云晚低眉顺眼地回答。
“姐姐真是好性子。”柳氏笑道,话锋一转,“姐姐初来,想必对府中情形还不熟悉。侯爷他……唉,边关苦寒,伤势反复,真是让人揪心。如今姐姐来了,有您这福星镇着,想必侯爷定能逢凶化吉,早日康复归来。”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陆云晚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看出对那位陌生夫君的担忧或期待。
然而陆云晚只是垂着眼帘,轻声道:“但愿如此。”
柳氏见她如此反应,只觉得这新夫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懦弱无用,心中轻视更甚,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姐姐放心,府中有太夫人和夫人主持大局,妹妹我也会从旁协助,定不会让姐姐操心。姐姐只管安心住着,若有那起子不长眼的下人敢怠慢,姐姐定要告诉妹妹,妹妹替你教训他们!”
这话听着是维护,实则是在宣示她在这内宅的管家之权和对下人的威慑力。
陆云晚依旧是一副感激又无措的模样:“多谢姨娘关照。”
柳氏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言语间不断透露着侯府的规矩森严、人际复杂,以及程夫人的严厉,看似好心提点,实则是在施加心理压力。见陆云晚始终是一副怯生生、唯唯诺诺的样子,柳氏自觉无趣,又炫耀了几句自己育有庶子、颇得程夫人看重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送走柳氏,秋月关上门,气得眼圈都红了:“小姐!您看她那副嘴脸!分明是来看笑话的!还有这屋子,这摆设……他们根本没把您当夫人看!”
陆云晚走到窗边,看着柳氏一行人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脸上那副怯懦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和锐利。
“跳梁小丑罢了。”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冷冽。
下马威?她收到了。
侯门深似海?她感受到了。
处境艰难?毋庸置疑。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她抬手,轻轻抚过窗棂上冰凉的木头纹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这具身体是弱的,处境是糟的,可她的灵魂,是经历过现代知识淬炼的,是在实验室无数失败中磨砺出韧性的。
医术,香道,还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似乎带着微弱温热的玉佩(穿越时原主佩戴的普通饰物,但或许与空间有关)。
她的依仗,远非这些人所能想象。
“秋月,”她转过身,看着为自己忿忿不平的小丫鬟,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打点水来,我们先把这屋子,彻底打扫干净。”
无论外界如何,她首先要在这方寸之地,为自己争取一个干净、整洁的立足之处。
然后,才是徐徐图之。
深海的狩猎,往往始于最耐心的潜伏。而她,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坚毅的弧度。侯府的下马威,她接下了。接下来的棋,该怎么下,由不得别人完全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