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王师北上的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沸油,在红城内外炸开。
最初的震惊与恐慌之后,一股异样的沉默与压抑开始蔓延。
然而,未等悲观情绪发酵,那些曾被王师檄文斥为“愚昧从逆”的普通军民,却用最朴素的行动,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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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炸响的余波,在红城每一个角落回荡。布告栏前,人群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和纸张在风中抖动的细响。十万王师,镇国大将军,犁庭扫穴,鸡犬不留……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沉默中滋生、蔓延。有人面色惨白,有人眼神涣散,更有人悄悄收拾起微不足道的行囊,在夜色中茫然四顾,不知路在何方。
就连百工院内日夜不息的敲打声,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工匠们握着熟悉的工具,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面对北境侯,他们尚有周旋之心;可面对代表着正统与大义、携雷霆之势而来的王朝大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无力感,攫住了许多人。
议事厅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赵干焦躁地踱步,苏宛面前堆满了各方情报,却难以拼凑出清晰的生路。玄玑的光幕上,代表着红城社会稳定性与群体信心的数据曲线,正呈现断崖式下跌的预兆。
“人心……要散了。”一名文职官员声音干涩,说出了众人心中最大的恐惧。
楚云帆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死寂的街巷,背影挺拔,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洞的口号都已苍白无力。红城需要的不再是激励,而是行动,是能看到、能触摸到的希望。
就在这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阵略显杂乱却异常坚定的脚步声,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文萃阁的方向,以周老锤为首,数十名工匠、农夫、甚至还有几位脸上带着菜色的妇人,正沉默地向着议事厅走来。周老锤被徒弟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精铁,沉静而坚定。他们手中没有兵器,有的只是沾满泥灰的双手和布满老茧的肩膀。
一行人来到议事厅前的石阶下,停住脚步。周老锤挣脱徒弟的搀扶,对着厅内的楚云帆,以及闻讯出来的众人,深深一揖。
“首领,各位大人。”周老锤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师要来,我们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环视身边这些最普通的红城子民,继续道:“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大本事。有的是会打几块铁,有的是会种几分地,有的只会缝缝补补,烧火做饭。王师说我们是‘愚昧从逆’,是‘邪魔爪牙’。”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又带着讥讽的笑容,“可我们心里清楚,是谁让我们这些泥腿子第一次分到了自己的田,是谁立下律令说不准随意打杀百姓,又是谁,在我们快饿死冻死的时候,给了我们一口饭吃,一片瓦遮头!”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是红城!是楚首领和各位大人,带着我们,从北境侯的刀口下,从这吃人的世道里,挣出了这条命,挣出了这点人样!现在王师来了,说我们是错的,说我们该死?老子不信这个邪!”
他猛地转身,指向百工院和城外开垦的田地方向,嘶吼道:“他们不是说我们是邪魔吗?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这群‘邪魔’,是怎么用这双手,守住我们的家,我们的田,我们刚刚看到的那点人样!”
“对!周师傅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