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客舍的寂静,比喧嚣更具压迫。
月读无眠与其影武者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对外界汹涌的民意与红城的紧张筹备置若罔闻。
然而,楚云帆与苏宛皆深知,这平静的海面下,必有暗流蓄势。
果然,在第三日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一道扭曲的阴影,自西苑悄然升起,无声无息地没入红城核心区域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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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客舍,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沉陷在红城日益沸腾的活力深处。高墙之内,死寂是唯一的语言。百余名影武者依旧如同铁铸的雕像,钉守在各自的方位,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那三架覆着黑幔的车驾,静静停放在院落中央,仿佛自开天辟地便存在于彼处。
月读无眠自那日被楚云帆拒绝后,再未踏出分配给他们的院落半步,也未曾再递交只言片语。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成了最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知情者的心头。就连近日因流民来投而士气高涨的普通军民,在路过西苑附近时,也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绕道而行,仿佛怕惊扰了某种沉睡的、不可名状之物。
楚云帆站在议事厅的了望台上,目光越过内城的屋脊,精准地落在那片被夜色与高墙共同守护的沉寂区域。寒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带来远山积雪的凛冽,却吹不散心头的凝重。
“太安静了。”苏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如同暗夜中的幽兰,悄然出现,“按照常理,即便不忿,也该有所试探,或直接离去。如此沉默……不像等待,更像是在进行着什么。”
“他们在准备。”楚云帆语气肯定,眸中映着稀疏的星斗,寒光点点,“要么,是在准备一场我们无法想象的报复;要么,就是在准备一场……‘展示’。”他回想起月读无眠那毫无生气、唯有纯粹求知欲的眼神,更倾向于后者。那个来自出云国神造司的造师,其行为逻辑,不能以常理度之。
“赵干那边布置得如何?”
“已按您的吩咐,西苑外围三里内,所有制高点、必经之路,皆安排了最精锐的暗哨与弩手,十二时辰轮换,绝无死角。内紧外松,保证一只可疑的飞鸟掠过,都会被记录在案。”苏宛汇报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此外,对那三驾车驾的监视也未曾松懈,虽无法靠近,但任何细微动静都不会放过。”
楚云帆点了点头,正欲再言,目光却猛地一凝,骤然转向西苑方向!
并非听到了什么声响,也非看到了什么光亮。而是一种……直觉!一种久经沙场、游走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与异常的本能感知!
几乎就在同时,苏宛也霍然转头,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鹰隼!
在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道扭曲的、近乎融入夜色的阴影,自西苑院落中央无声无息地升起!它并非鸟类,形态难以名状,仿佛一团流动的、不断变换形状的墨渍,又像是一只巨大而无瞳的眼睛,悄然睁开,漠然地俯瞰着这片大地。它上升的速度极快,却又诡异地没有带起任何风声,如同鬼魅,径直朝着红城内城核心区域的上空飘来!
“那是什么?!”苏宛失声低呼,即便以她的冷静,面对这完全超出认知的景象,也不禁心神震动。
楚云帆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道迅速升高的扭曲阴影,右手已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神造司的造物?是一种未知的武器?还是一种……纯粹的、用于窥探的工具?
“传令!所有弩手,瞄准那物!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攻击!”楚云帆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未知面前,贸然的攻击可能招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隐藏在暗处的红城精锐,无数支淬炼的弩箭,在黑暗中悄然抬起,冰冷的箭镞锁定着空中那团不祥的阴影。紧张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弓弦。
那扭曲的阴影升至数十丈的高空后,便不再上升,而是如同水母般悬浮着,缓缓在内城上空移动。它似乎在“观察”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议事厅、井然有序的军营、仍在挑灯夜战的工坊、以及那些即便在深夜也依旧有流民抵达、正在进行安置登记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