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喷吐着白雾,铁轮碾过铁轨发出沉闷的轰鸣。
姒启立在站台边缘,看着士兵们如蚁群般搬运物资,麻袋与木箱碰撞出厚重的声响。
忽的,一道佝偻却坚挺的身影撞入眼帘——汽车厂厂长天柱正蜷在火车货板上,指挥工人用拇指粗的铁链固定装甲车。
改装后的钢铁车身泛着冷光,履带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机油,显见是连夜赶工的成果。
天柱跳下列车时,由于长时间的加班劳累,跳上爬下使他的膝盖不自然地颤了颤。
他眼角挂着血丝,胡茬疯长如荒草,工装袖口磨得发白,唯有腰间那枚陈旧的花家军徽章擦得发亮。
看着天柱朝着自己走来,姒启挥退左右,思虑怎么开口,下意识的从上衣内袋摸出一包香烟。
姒启叼着烟,又掏了好几个口袋发现没有找到火柴,眉头一皱,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了什么。
只好从纳戒中掏出一盒火柴,哗啦一下点燃,火光映得他眼角皱纹更深。
香烟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仿佛几日来的疲惫。
长叹一声,天柱已经在他眼前,两人目光相撞,皆从对方眼底读出了疲惫。
来?整一杆?”
姒启嘴角微微上扬,抽出半截香烟,将整包香烟盒口朝着天柱递过去。
“喔?嗯!好的!”他半弯着腰,从姒启烟盒中抽出那根香烟。
“没有过滤烟嘴,对你这样的新手很不友好。”
天柱嘿嘿一笑,又从姒启手中接过火柴,有模有样的学着点了起来。刚刚点燃吸上一口,便习惯的将火柴揣进自己兜里。
“咳咳咳……咳咳咳……”
第一口吸得太急,浓烟窜进肺管,呛得他弯腰剧烈咳嗽,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
姒启拍拍他后背,烟圈从鼻腔缓缓溢出:“头回抽都这样,对于咱们这样拼死拼活工作的工程师来说,不抽它我坚持不了几个通宵。人心中的压力,总要用一些外物去抒发……我也知道它不是好东西,但是谁让它提神呢……”
天柱一手揉着膝盖,一手夹着香烟,有模有样的学着姒启的模样,将烟含在嘴里慢慢抿随后吸入肺部,烟草的辛辣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竟真让连日熬夜的酸胀从骨髓里往外退。
姒启见他似乎已经上道,嘿嘿一笑,将整包烟塞进他工装上衣口袋。
“留着慢慢抽,别学我抽得太凶,对身体不好。”
站台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搬运物资的士兵们脚步更急了。
姒启望着铁轨尽头翻涌的云层,忽然开口:“我要记得没错你是荆州人吧,今日亲自来送我,莫不是想让我照应家里人?”
天柱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姒启居然将他的情况都了解的如此透彻。
而且看样子分明就是等自己开口后帮助自己,他想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爱好机械被青州王看中,按照封建社会自己也不过是家奴罢了……
但是没想到姒启却如此平等待他,抬头时眼眶已红,却梗着脖子胡言乱语笑道:“不好意思,砂子里面进眼睛了……”
说着抬手揉了揉眼睛,指缝间滑落的不知是泪还是灰,却将香烟打湿了。
姒启没拆穿,沉思间,香烟燃尽烫着他的手指,他猛然甩开烟头,尴尬咧了咧嘴,默默又点了支烟,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映得天柱的影子在货板上晃了晃。
天柱知道时间不多了,他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粗布,他朝着姒启双手呈上,并郑重的跪下。
一阵风吹过,那面旗帜随着微风展开,中间那个血红的“死”毛笔字十分醒目,笔锋坚决,饱含决绝的死志,如此醒目的字,刺得人眼眶发烫。
两人怔住,只待风卷着沙粒打在火车铁皮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方才惊醒。
姒启将旗帜收起,又将天柱扶起,两人坐在火车站的绿化带。
天柱重新点燃一根,仰天深深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二次吸烟,虽然他还是狼狈的咳嗽了几下,但是没有那么激烈。
吐出烟雾,似乎从回忆中苏醒……他的声音混着烟嗓,像块磨旧的铁皮。
“据我母亲说,我幼时家父曾经在花老将军的花家军下服役多年,为人正直不阿。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携功退役了。
“归家后郁郁不得志几年,总是在梦呓打生打死,冲锋陷阵。”
“因此自我记事以来,家父性格刚直深入人心,行事不计后果,言论颇为孟浪。多次因好打抱不平得罪官人,倘若官人前来拿人,他就带上花家军的徽章,耀武扬威的到县衙辱骂官员,因此多次被官爷携功自傲以于惩戒。”
“尽管如此,他还多有不服。我母常说他若是普通老百姓肯定死上八百次了。皆因他是花家老兵,且身有战功,县衙忌惮花家势力,索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如果您找到了他,千万不要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而责罚他……”
姒启摇摇头说:“喔……原来令尊是花老将军的部下……”
“嗯……花老的兵自然有他的正义原则,他所骂之处定有欠缺,我若见之定然不会介意……只不过我很好奇,家父既然是老将军部下,为何你不找花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