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原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胜利的狂喜与战后巨大的疲惫感同时笼罩着赤岩城。
军营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药味和汗味,士兵们倒头就睡,医疗帐篷人满为患,后勤队伍穿梭不息,清理战场,收容俘虏。
云天站在刚刚经历血战的前线指挥部废墟上,这里曾是倭岛军一个团级的指挥所,此刻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他军装破损,脸上混合着硝烟、泥泞和干涸的血迹,但身姿依旧如标枪般挺直。
他没有参与士兵们的欢呼,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焦土千里的战场,望着远方仍在零星交火的地平线。
一种深沉的疲惫,并非源于身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悄然袭来。
这就是征服?用无数的生命和毁灭换来的土地?他前世作为历史老师所熟知的那些宏大叙事、辉煌胜利背后的残酷真相,如今血淋淋地铺展在眼前。
他握枪的手依旧稳定,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为了生存和征服而战的猎人,开始咀嚼胜利带来的沉重滋味。
这时,一件尚且干净、带着皂角清香的斗篷轻轻披在了他满是污秽的肩上。
是苏婉。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温热的陶罐。
“少校,喝口热汤吧。刚熬好的,里面放了白芷姑娘给的安神药材。”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
她没有说胜利的贺词,也没有询问战事,只是递上温暖。她看懂了他此刻背影里的沉重。
云天没有回头,只是拉紧了斗篷,接过陶罐,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略带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
“婉儿以前读史,总见书上写‘一将功成万骨枯’,总觉得是文人夸张。”苏婉站在他身侧,同样望着满目疮痍,轻声道,“今日方知,字字皆血。”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云天棱角分明的侧脸,“但少校与他们不同。您珍视麾下性命,行险招,也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的生机。这满目焦土,非您所愿,却是结束这场战争必须经历的痛。”
她的话,像温润的泉水,悄然缓解着他心中那莫名的滞涩。她不是在简单地安慰,而是以一种深刻的理解,触碰到了他内心的矛盾。
云天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来自帝都、身份神秘、始终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女人,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清澈和真诚。
“谢谢。”他低声道。两个字,重于千钧。
苏婉浅浅一笑,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
另一边,伤兵营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薇几乎累瘫,手术服上沾满了血污,手指因为长时间手术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强打精神,指挥着护士们给伤员清创、缝合、喂药。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未停过:“按住他!没吃饭吗?!你想让他把肠子流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