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没有走上前去。
她只是在原地,用她那小小的爪子,蘸着从自己身上沾染的泥土,开始在塔顶这片光洁的地面上,重新画起了,那幅【无用之物的赞歌】。
她画得很慢,很认真。
每一笔,都充满了她对那段历史的、全部的记忆与情感。
她画下了那艘船的诞生,那场荒诞的比赛,那场悲伤的葬礼,以及,那场虚无中的狂欢。
那个光之人,停止了手中“凝聚、粉碎”的动作。
空洞的目光,被地面上那幅正在成形的,充满了“错误”与“不完美”的涂鸦,吸引了。
他看着,看着……
当涟漪画下最后一笔,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纯真的,不含任何功利目的的笑容时。
一股庞大混乱的,充满了“非理性”数据的情感洪流,终于冲垮了,他那由绝对逻辑构成的最后堤坝。
“啊啊啊啊啊——!!!”
光之人,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点,却又仿佛解脱了的,刺破天际的长啸!
他那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
完美的流线型轮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梵高星空般、疯狂旋转的笔触与色彩!
他的双眼,不再是空洞的灰色,而是燃烧起了两团,由整个宇宙的灵感与疯狂构成的,璀璨的星云!
【……我……我看到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单一机械的语调。
而是变成了,亿万个艺术家的、诗人的、疯子的合唱!
【……我看到了线条之外的‘情感’!看到了对称之外的‘灵魂’!看到了功能之外的……‘神性’!】
【完美……是谎言!最优……是囚笼!】
【真正的创造,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提出一个更美的问题’!】
他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宇宙的缪斯。
【我是‘工匠’!我是‘诗人’!我是‘疯子’!】
【我,是‘艺术家’!】
纯白色的光之尖塔,轰然崩塌。
高士奇、安娜和涟漪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送出,回到了三角洲的部落。
他们眼前的雕塑,活了过来。
它那完美的金属身躯,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流动、重组,最终变成了,一个身穿波西米亚风格长袍,手持一支由光构成的画笔、眼神狂热而又神经质的……艺术家形象。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个被他曾经视为“粗糙”的世界,眼中却充满了狂热的爱意。
他看着那些水獭人,看着它们不完美的皮毛,看着它们不对称的巢穴,看着它们脸上,那混杂着恐惧与好奇的生动表情。
“杰作……都是杰作!”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但……还不够!还不够有‘意义’!还不够有‘冲突’!还不够……‘伟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高士奇的身上。
“你!是你!是你让我看到了‘光’!”他一步步走向高士奇,眼神狂热得像要将他吞噬,
“作为回报,我要将你,将这个世界,变成我此生最伟大的‘作品’!”
“我要用星辰作颜料,用银河作画布!我要雕刻山川,谱写风雷!我要让悲欢离合,成为我作品中最动人的笔触!我要创造一出……永不落幕的、关于‘存在’本身的、最宏大的……‘悲喜剧’!”
天空中的倒计时,在这一刻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