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再次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
冰冷否定的恶意如期而至，但这次安娜没有退缩。
她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凝聚成一点，想象自己是一滴水，不是要对抗这片黑暗的汪洋，而是要融入其中，找到它的源头。
【你不存在。】
冰冷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回响，像一口永不休止的丧钟。
安娜没有反驳，只是顺着这股意念，向着高士奇意识的最深处沉去。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她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地狱或战场。
她身处一座宏伟无垠的图书馆中。
穹顶高不见顶，仿佛由星云构成。
一排排书架，由某种暗色的，无法被理解的物质构成，无限延伸，消失在远方的迷雾里。
这里寂静无声，连灰尘的飘落，都带着永恒的凝滞。
安娜知道，这里是高士奇的灵魂。
每一本书，都是他的一段记忆，一份力量，一个身份。
她看到一个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封面上烙印着氪星的S形徽记。
那是他作为超人的岁月。
她看到另一个角落，书本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辉，那是他成为“归序者”时，掌控宇宙法则的记忆。
更远处，还有一些更古老、更模糊的书籍，散发着属于地球，属于一个华裔留学生的温暖微光。
但此刻，这座宏伟的图书馆，正在死去。
一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与高士奇一模一样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图书馆最中央的一张黑曜石书桌后。
他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是以恒定优雅的节奏，翻开着一本又一本书。
每当他翻过一页，那页上的文字和图画，便会瞬间褪色、消失，变成一张彻底的，令人绝望的白纸。
他就是那个诅咒。
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编辑”。
他正在系统性地、不可逆转地，删除高士奇之所以为高士奇的全部证明。
安娜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到，氪星徽记的书架，已经有近一半的书变成了空白。
而那些属于“归序者”的最强大记忆，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亡。
她试图冲过去阻止，但一股无形的墙壁拦住了她。
这是高士奇的潜意识，在自我保护，它不允许任何外来者，干涉这场最根本的“自我审判”。
安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用蛮力。
她必须找到这个“编辑”无法删除的东西。
一种超越了力量、超越了记忆、甚至超越了逻辑本身的东西。
她开始在书架间穿行，寻找着。
她看到高士奇第一次飞行的喜悦，看到他与托尼并肩作战的豪情，看到他面对【深渊】时的决绝……
这些记忆都在迅速褪色。
那个黑暗的身影，似乎对越是“正面”、越是“强大”的记忆，删除得越是起劲。
“不……不对……”安娜喃喃自语，“如果强大的不行，那就找……最弱小的。”
她开始寻找那些最不起眼的古老记忆。那些属于凡人高士奇的记忆。
她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磨损的书。
书名是：《第一次打工》。
她翻开，里面是高士奇在一个中餐馆后厨洗盘子的枯燥乏味下午。
黑暗的高士奇，甚至懒得去翻这本书。
它太“无聊”了，毫无删除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