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缠了青雾岭半个月,泥泞的山路被泡得发软,踩下去能陷到脚踝,混着腐叶的腥气,像泼了一地化开的尸油。我跟着三叔往岭深处走,背上的桃木剑硌得肩胛骨生疼,裤脚沾满泥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发慌。
“记好了,到了陈家坳,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是陈家老宅,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三叔的声音裹在雨雾里,沉闷得像敲在棺材上的闷棍。他是青雾岭有名的阴阳先生,这次是陈家坳的陈家请他去给刚过世的老爷子入殓,据说陈老爷子死得蹊跷,入棺三天,棺材缝里竟渗出血水,村里的老人都说,是犯了禁忌,撞了邪祟。
我刚跟着三叔学道半年,这是第一次接触正经的白事,心里又怕又好奇,只敢点头,连大气都不敢喘。青雾岭本就偏僻,陈家坳更是藏在岭最深处,常年被雾裹着,村里人大多姓陈,靠着种山货为生,民风彪悍,却也格外迷信,尤其看重死人的规矩。
走到陈家坳口时,雨稍微小了些,雾气却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几个穿黑褂子的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正是陈家的长子,陈老大。他见了三叔,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张师傅,您可算来了,我爹他……他实在邪门得很。”
三叔点点头,神色凝重:“先带我去看看。”
陈家老宅在村子最里头,是座老旧的青砖瓦房,院墙爬满了青苔,屋檐下挂着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雾里飘来飘去,像一个个吊死鬼。院子里摆满了花圈,纸钱烧过的灰烬被雨水打湿,贴在地上,黑糊糊的一片,散发着呛人的烟味。
灵堂设在正屋,陈老爷子的棺材停在屋中央,盖着黑色的棺布,棺布边缘渗着暗红色的水渍,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让人胃里翻江倒海。棺材前的供桌上,摆着陈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怨。
“入棺那天,明明已经按规矩净身、穿寿衣,还放了镇尸符,可第二天一早,棺布就被染透了,掀开一看,我爹的尸体……尸体竟坐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陈老大说着,身子忍不住发抖,“村里的老族长说,是入殓时犯了禁忌,冲撞了先人,要是不赶紧补救,怕是要出大事。”
三叔绕着棺材走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他蹲下身,手指蘸了点棺缝里渗出的血水,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普通的尸血,是怨气凝结成的,你们入殓时,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陈老大脸色一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说:“入殓那天,我小儿子好奇,偷偷掀开棺盖看了一眼,还……还摸了我爹的脸。”
“糊涂!”三叔猛地一拍桌子,“死人最忌生人触碰,尤其是孩童的手,阳气弱,容易被怨气缠上,更别说掀开棺盖,这是犯了‘开棺煞’,是大不敬!”
我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棺材上,总觉得那黑色的棺布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三叔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桃木剑、罗盘和一叠黄符,沉声道:“今晚我守夜,明天一早重新入殓,你让家里人都避开灵堂,尤其是你小儿子,今晚不准靠近老宅半步。”
陈老大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吩咐家人去准备。
夜里,雨又大了起来,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敲打。灵堂里只点着两根白烛,昏黄的光在摇曳,将棺材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三叔坐在棺材前,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我蹲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三叔给我的护身符,大气都不敢出,耳朵却忍不住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后半夜,雨渐渐小了,灵堂里只剩下蜡烛燃烧的“滋滋”声。就在我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突然听到棺材里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棺材板。我瞬间惊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三叔,却见他依旧闭着眼,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敲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像是在催促着什么。紧接着,棺材盖竟然微微动了一下,棺缝里渗出的血水越来越多,顺着棺材壁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滩,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我吓得腿都软了,想要喊三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时,三叔猛地睁开眼,大喝一声:“孽障!休得放肆!”他猛地站起来,将手里的黄符贴在棺材上,桃木剑一挥,对着棺材大喝:“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黄符贴上棺材的瞬间,棺材里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棺缝里的血水也停止了渗出。可没过多久,棺材盖又动了一下,这次动得更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三叔脸色一变,从背包里掏出七根棺钉,大喝:“快,帮我按住棺材盖!”
我连忙爬过去,和三叔一起按住棺材盖,只觉得棺材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冲撞,震得我的手臂发麻。三叔拿起一根棺钉,对准棺材的一角,猛地砸了下去,“铛”的一声,棺钉深深钉入木头里,棺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女人的哭声,又像是野兽的嘶吼。
“这是怨气化成的邪祟,附在尸体上,想要出来害人!”三叔一边说,一边拿起第二根棺钉,“必须用七根棺钉,按北斗七星的方位钉死,才能镇住它!”
我死死按住棺材盖,看着三叔一根接一根地钉棺钉,每钉一根,棺材里就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当第七根棺钉钉下去的时候,棺材里的动静彻底消失了,棺缝里的血水也慢慢干涸,变成了暗红色的印记。
三叔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暂时镇住了,明天一早必须赶紧下葬,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我也累得浑身是汗,瘫在角落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雨中行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灵堂门口。
“谁?”三叔大喝一声,桃木剑瞬间指向门口。
门口没有回应,只有雨水打在门框上的声音。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借着蜡烛的光,隐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黑影,身形瘦小,像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