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军绿色大衣的领口又往上提了提,深秋的夜风裹着碎雨丝,像小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老旧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吹出来的风一半是热的,一半还带着股铁锈味。墙上的电子钟刚跳过凌晨两点,荧光数字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秒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讲机的天线——这是他在“星河湾”小区当夜班保安的第三个月,也是他第无数次在深夜里和孤独对峙。
保安亭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雾,外面的世界缩成一团模糊的影子。林晓端起桌上的搪瓷杯,里面的枸杞菊花茶早就凉透了,他喝了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刚压下去的困意又冒了出来。前半夜刚处理完两起业主投诉,一户说楼上孩子半夜弹钢琴,另一户抱怨楼下流浪猫总在车顶上叫,折腾到一点多才消停。他靠在椅背上,正想眯一会儿,放在桌角的座机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吓得他手一抖,半杯凉茶洒在了裤腿上。
“谁啊这是,大半夜的……”林晓嘟囔着,弯腰去捡掉落的杯盖,指尖碰到听筒时,却瞥见来电显示栏里跳着“未知号码”四个字。小区里的业主和物业都有内线短号,外卖员和快递员联系保安也会用手机号,这种“未知号码”的来电,他还是第一次接到。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贴在耳边的瞬间,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先涌了进来,像是老旧收音机没调好频道的声响。林晓皱着眉“喂”了两声,对面没回应,只有电流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就在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杂音里钻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像是飘在半空的羽毛,却又异常清晰,每个字都能稳稳地落在耳朵里。
“麻烦帮我取下快递,在2号楼3单元门口的旧邮箱里。”
女人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起伏,也听不出情绪,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林晓愣了愣,看了眼墙上的钟,正好是凌晨两点零三分。这个点哪还有快递?他以为是哪个业主喝醉了恶作剧,或者是小孩半夜拿着家长的电话乱拨,便耐着性子说:“现在都两点多了,快递员早下班了,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邮箱里要是有快递,明天白天再来取吧。”
他说完,对面没有回应,电流声渐渐弱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林晓握着听筒,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2号楼的方向看,黑漆漆的楼体像个沉默的巨人,只有顶层几户还亮着微弱的灯光,3单元门口的旧邮箱缩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连轮廓都看不太清。
“肯定是恶作剧。”林晓自我安慰着,擦了擦裤腿上的水渍,重新坐回椅子上。可那女人的声音总在耳边绕,他盯着“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干脆关掉座机屏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两天,怪事又接连发生。每天凌晨两点零三分,那部座机总会准时响起,来电显示还是“未知号码”,接起来依旧是那阵电流杂音,还有那个女人平淡无波的请求:“麻烦帮我取下快递,在2号楼3单元门口的旧邮箱里。”
第二天林晓以为是巧合,还特意跟白班的保安老李提了一嘴,老李听了笑他:“你是不是夜班熬糊涂了?咱们小区哪有半夜两点送快递的?肯定是哪个调皮的小孩干的,别理他,过两天就好了。”可到了第三天,电话又准时打来,林晓这次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心里的火气和疑惑一起冒了上来——就算是恶作剧,也没必要连续三天准时准点吧?而且那女人的声音,冷静得不像个活人。
第三天夜里挂了电话后,林晓再也睡不着了。他坐在保安亭里,盯着窗外的雨丝发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有2号楼3单元门口的旧邮箱。那邮箱是小区建成时就有的,后来物业在每栋楼的大厅里装了新的智能快递柜,旧邮箱就没人用了,常年锁着,上面落满了灰尘和锈迹,他平时巡逻经过,都很少会注意到它。
“不行,得去看看。”林晓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手电筒和钥匙串,拉开保安亭的门走了出去。夜风比刚才更冷了,雨丝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他裹紧大衣,沿着人行道往2号楼走,手电筒的光束在地面上扫过,照亮了积水里晃动的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小区里很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雨打树叶的沙沙声。路过1号楼时,他还特意看了眼楼门口的监控,红色的指示灯亮着,说明设备正常——要是真有人恶作剧,监控说不定能拍到。可他心里清楚,要是对方真想躲,监控也未必有用。
走到2号楼楼下,林晓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楼体,单元门紧闭着,玻璃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小广告。他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筒往3单元门口走,光柱落在旧邮箱上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那邮箱是铁制的,表面的油漆早就剥落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铁锈,邮箱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奇怪,之前不是锁着的吗?”林晓记得上周巡逻时,还特意试过这个邮箱,门是锁死的,怎么现在开了?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握住邮箱门的把手,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手心冒出了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邮箱门——一股刺鼻的腐霉味瞬间涌了出来,像是潮湿的角落里发霉的木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林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电筒往邮箱里照,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快递盒,也没有信封,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孤零零地躺在底部。
那照片大概是五寸大小,边缘已经卷了边,上面蒙着层薄薄的灰尘。林晓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照片拿了出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照片上是个女人,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碎花裙,站在邮箱旁边,对着镜头微笑。可那笑容很僵硬,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着画上去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就像两个黑洞,直直地盯着镜头外面的人。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女人站的位置,正好就是现在他站的地方,背景里的邮箱,和眼前的旧邮箱一模一样。
“这……这是谁?”林晓的手开始发抖,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清秀,可那诡异的笑容让他心里发毛。他不敢再看,手一松,照片掉在了地上,就在他转身想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3单元的玻璃门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猛地回头,玻璃门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可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明看到了——那是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身形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就站在单元门里面,静静地看着他。
“谁?谁在里面?”林晓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单元门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回应。他举着手电筒往里面照,光束穿过黑暗,落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眼花的时候,一阵风从背后吹过来,地上的照片被风卷着,慢慢飘了起来,然后像有生命似的,朝着他的鞋尖贴了过去。林晓吓得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保安亭跑,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歪向一边,照亮了路边的灌木丛,里面的枝叶晃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跑回保安亭,“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敢再看窗外,也不敢再想那张照片和玻璃门上的影子,只能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七点,白班保安老李来接班时,看到林晓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吓了一跳:“小林,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林晓缓了一夜,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但一想到昨晚的事,还是忍不住发抖。他把老李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把这三天接到的奇怪电话、旧邮箱里的照片,还有玻璃门上的影子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老李听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半年前出事的那个吧?”
“出事?什么事?”林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半年前,2号楼3单元有个女业主,叫张婷,就在那个旧邮箱旁边出了车祸。”老李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天也是个下雨天,她下班回来取快递,刚走到邮箱旁边,一辆货车失控冲了过来,直接把她撞在邮箱上,人当场就没了……听说尸体卡在邮箱和货车之间,惨得很。”
林晓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张婷?照片上的女人难道就是她?那这三天的电话,还有昨晚看到的影子……难道是她的鬼魂?
“那……那她穿的是不是浅蓝色的碎花裙?”林晓的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