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与探春见他二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巧姐儿也从林珂怀里探出小脑袋,乖巧地喊道:“宝琴姑姑安,三姑姑安。”
“哎,好巧儿。”
林珂笑着将她放下,宝琴最是喜爱这冰雪可爱的小人儿,连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快过来,巧儿,瞧瞧姑姑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点心。”
一面说,一面便拉着她去桌边寻吃的了。
林珂这才转向探春,笑道:“三妹妹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
探春见他虽是刚锻炼,眉宇间却无半分疲色,反倒是神采奕奕,便笑道:“本是想看看珂哥哥这儿有哪里我能帮上忙的。谁知来了才知道,有林姐姐她们在,我倒成了个多余的闲人。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林珂也笑了起来,他也在椅上坐下,端起方才小螺新沏的茶,暖了暖手。
“本应如此的。”他温言道,“你们在这园子里,只管自在快活便是。倘若连这些个年节琐事,我自己都解决不了,还得时时刻刻地麻烦你们来操心,那才真是不像话呢。”
他这话说得体贴,探春听了心里也是一暖。
不过她仍是说:“往后总也是一家人,断没有林姐姐忙着,我却闲着手的道理。”
林珂玩笑道:“也就是三妹妹你了,换了云儿,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子。”
两人便随意落了座,说起了方才湘云排戏的趣事。
那边的巧姐儿,也不知是被宝琴的点心喂饱了,还是瞧见了这边更热闹。
她见林珂与探春说完了话,便立刻丢下了手里的半块糕点,蹬蹬蹬地又跑了过来。
她径直趴在她腿上,仰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探春,欢喜地笑道:
“三姑姑,三姑姑!我母亲说了!等过了年,要让三姑姑教我写字哩!”
“我?”探春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莞尔。
她伸手将巧姐儿抱紧了些,好笑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哦?她当真这般说的?”
探春瞥了一眼旁边正含笑看戏的林珂,忍不住打趣道:“她倒是真会省事儿!先是寻了个龄官儿教你读书认字,如今又盯上了我,让我教你书法。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竟是一点儿请先生的银子都不愿意出了。”
巧儿闻言,眨了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似是当真了。
她想了想,竟是认真地提议道:“那......那三姑姑就跟我母亲要就好了呀!母亲有好多、好多、好多的银票嘞!我都瞧见了!”
一边说着,双手还努力的往外张开,看起来更是可爱。
“噗嗤——”
她这句实诚话一出,一旁的宝琴和林珂再也忍不住,当即便笑了出来。
探春更是被她这副慷慨的小模样给逗得乐不可支,一把将巧儿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哎哟,我的好巧儿,真是没白疼你!”探春笑道,“不想你凤姐姐一辈子精明算计,抠抠索索的,竟生了个你这么个大方又实在的好女儿,真是难得!”
巧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便又满是关切地小声问道:“三姑姑,你是不是......是不是很......”
她歪着头,努力地想着词儿。
“哦,对了!”巧儿忽然猛地一拍小手,“龄官儿姐姐教过的,那个词儿叫‘囊中羞涩’!”
探春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只见巧姐儿一脸真诚地望着她,道:“三姑姑,你是不是囊中羞涩了呀?不然......不然巧儿给你一些吧?”
她说着,便真个儿地要去解腰间那个绣着金元宝的小小荷包:“巧儿也有好多好多哩!都是叔父和老太太还有妈妈给的!”
探春:“......”
她贾探春,敏捷过人,志存高远,方才在栊翠庵还与妙玉大谈“人心卑劣,天性使然”。
不想......她打趣了王熙凤那般久,今儿个竟是被她那几岁大的亲女儿,给反过来同情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不行了......”
一旁的宝琴和林珂先是一愣,随即再也绷不住了。
宝琴更是笑得伏在了炕桌上,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林珂也是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丫头当真是得了她娘的真传,虽说现在还懵懂,但这补刀的本事已经很了然了,等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巧姐儿到底是儿童心性,活泼得很,是静不下来的。
眼见着叔叔和两位姑姑坐下来说起了正经话,她自个儿也插不上嘴,便在这屋里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她身上那件雪白滚边、绣着折枝红梅的兔毛小斗篷,一进屋就被小螺解了去。
屋里地龙烧得旺,她不多时便觉得热,又蹬蹬蹬跑到小螺跟前,让她帮着把外头的红绫子小夹袄也脱了,只穿着一身半旧的桃心领水红小袄,更显得身子轻便。
这屋子是宝琴的闺房,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雅致。
巧姐儿便如同一个好奇的小探险家,到处乱跑,这边摸摸,那边看看。
她先是跑到了书案那边,瞧见了那方碧玉笔洗,忍不住伸出小指头去戳了戳玉石,又被冷的一哆嗦,忙收回了手。
又见笔架上挂着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笔,便踮起脚尖,抽了一根最大的狼毫,学着龄官儿平日教她的模样,有模有样地在空中比划着。
过一会儿又跑到多宝格前,瞧着上面摆着的各色精巧玩意儿,这个也想摸,那个也想碰。
还好宝琴是个乖巧的丫头,性子沉静,她这屋里,除了几本诗集游记,便是成套的针线家伙,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禁书,倒也不怕巧儿这小人儿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饶是如此,宝琴正和探春说着话,一抬眼,瞧见巧姐儿不知何时竟是捧了一本厚厚的诗集,正坐在小杌子上,一板一眼地翻着,看得津津有味,仍是忍不住笑道:
“巧儿,你瞧什么呢?这般入神,可看得懂么?”
巧姐儿被她一问,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承认道:“看不懂呢~”
她说着,便将那本拿倒了的诗集放了回去,又蹬蹬蹬地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