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晴雯整理好情绪,又问:“那你呢,你又来庙里做什么。”
晴雯心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那哥哥金文翔虽然也不争气,但比起多官来不知好了多少。何况你早就内定过门侯府,而且一来就是姨娘,多少人眼红呢,还在这儿皱什么眉头!
却听鸳鸯叹了口气:“我的烦恼又与你不同。在金陵的母亲染了重病,我做女儿的平时不能在近前孝敬就罢了,这时候都不能回去侍奉汤药,心里很不好受呢。左右也没办法,只有来这里为母亲祈福。”
晴雯便后悔生出方才的想法。果然人人都有牵挂,无忧无虑的人并不存在呢。
然而她惯会骂人,若要安慰别人,却不知从何处说起了,竟道:“虽染了病,总还是有机会治好的。倒不像我,再见不着父母了,连这担心的机会都没有。”
若她只说前半句,还算有点儿功效。可她偏偏又说了后半句,便不能让人感到慰藉了,甚至还可能会让人难堪。
还好鸳鸯素知她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只当这是在劝慰自己了,顺势感慨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既然回不去,只有盼望这心思能送到了。”
这是晴雯忽然来了气,恼道:“你在西府里做了这么久丫鬟,大家都敬着你,老太太也喜欢你,怎这时候却不肯放你回去了?可见什么待人好待人坏的,都是虚的!只不过想拘着好人儿在边上罢了!”
晴雯说这话确实没过脑子,若非牵动心事,也不会说出来的。
她对林珂没什么意见,抨击的是贾宝玉。她知道贾宝玉一直号称爱护女儿,结果还不是把丫鬟当玩物,真要喜欢怎会不发一言任由茜雪被赶走?而且他每回见着自己都眼直直的盯着不放,实在让人厌烦。
又因此联想到贾母,认为贾母不许鸳鸯回去,大抵也是存了一般心思。这两人本是至亲,恐怕这种虚伪也是一脉相承的。
鸳鸯皱了眉头,忙捂住她嘴,责怪道:“你是珂大爷的人,老太太自不好管你,可你也要为珂大爷着想。他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晚辈,若是你这话给人传出去,不免会让人以为是他的意思。”
鸳鸯又叹了口气,“况且老太太对我也是极好的。咱们这些丫鬟,本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能得着主子一点儿好处都算荣幸了。老太太信任我,我才能有如今的体面,又如何敢再奢求更多?”
晴雯不语,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刚才一时急切才脱口而出的。
叹息之余,她不由得自以为幸运起来,自家侯爷与她交流时,总让她产生朋友或者恋人的错觉,却不知侯爷给了自己多少好呢?
两个丫鬟又随意说了会儿话,晴雯道:“我家爷不是中意你嘛,怎不去求他帮帮你娘?要是能找着好郎中,岂不是更让人放心?”
鸳鸯便道:“珂大爷早就准备好了。”
晴雯:“......”
见她一脸无语,鸳鸯扑哧一笑,却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呢,但家里是这么说的,总不会骗我吧?”
又想到林珂最初对她说过的话,喃喃道:“大抵总有些奇人,能未卜先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