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叫陈三,是县衙的仵作学徒。那日河面飘来的女尸改变了我的命运——她肌肤如生,周身散发异香,竟是我童年相识的县令之女苏婉清。为查明真相,我冒险验尸,发现她怀有身孕且中毒而亡。随着调查深入,我卷入了一场涉及官场腐败、家族秘辛和十五年冤案的迷局。当所有证据指向现任县令,我却发现芳香尸体背后,隐藏着更为骇人的秘密……
正文
我这双手,摸过腐尸,触过白骨,却从未碰过这样的尸体。
她静静躺在河滩上,肌肤白皙得不像死人,倒像是睡着了。最奇的是那股香气——不是寻常花香,也不是妇人家的脂粉香,而是一种清冷悠远的异香,随着河风飘散,引得围观人群不住抽动鼻子。
“让开让开!仵作来了!”衙役驱散人群。
我师傅,老仵作周伯,提着他的木箱蹲下身来。我紧随其后,打开箱笼,取出验尸工具。
“三儿,记着。”周伯低声道,声音只有我能听见,“异香尸体,非妖即冤。”
我点头,展开验尸单,磨墨执笔。
周伯的手套上了鱼鳔制成的手套,轻轻翻动女尸。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姣好,衣着虽朴素,却是上等丝绸。她的发间别着一朵早已枯萎的栀子,与尸体散发的异香格格不入。
“死者女性,年约二八,体长五尺二寸……”周伯一边查验,我一边记录。
当周伯褪去女子外衣时,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女子腹部微微隆起,似是有了身孕。
“记,怀胎约五月。”周伯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眉头已微微皱起。
我手中的笔顿了顿。未婚先孕,这在这小县城里可是大忌。
验尸继续进行。周伯仔细检查尸体各处,当翻到尸体背部时,他忽然停住了。
“三儿,你来看。”
我凑上前去,只见女子后颈发际线处,有一个极小的黑点,如蚊叮一般,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周伯用银针轻轻探入,取出时,针尖已成乌黑色。
“毒杀。”周伯低语。
我正要记录,忽然一阵风吹来,那异香扑鼻而入。这味道……我似乎在哪里闻过。
不顾周伯惊讶的目光,我凑近尸体,深深吸了一口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五年前,我还是个街头流浪的孤儿,那日饿晕在苏府后门。醒来时,嘴里有粥香,身边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手中拿着一个香囊,那香气与今日这尸体的气味一模一样。
“我叫婉清,”她说,“你叫什么?”
“三儿……他们都叫我三儿。”
“给你,”她把香囊塞到我手里,“这是我娘教我做的,戴着它,就不饿了。”
那香囊我珍藏了许久,直到布料破败,香气散尽。
我颤抖着手,轻轻拨开女尸耳后的头发——一颗红痣赫然在目。
苏婉清。县令苏明远的独生女。
“师傅……”我声音发颤,“这是苏小姐。”
周伯脸色骤变。
人群骚动起来,衙役们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苏县令的千金半月前突发急病身亡,早已下葬。如今本该在坟墓中的尸体,如何会出现在这河滩上?
“收工。”周伯突然道,“尸体运回衙门,此事不得外传!”
然而消息早已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回到衙门,周伯被县令叫去问话。我独自在验尸房守着苏婉清的尸体。
那异香在封闭的房间里更加浓郁。我点上油灯,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十五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那双曾对我微笑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我轻轻检查她的双手。指甲修剪整齐,但左手中指的指甲却有一道裂痕,似是抓挠过什么坚硬之物。我小心地用镊子取出指甲缝中的残留——几丝深蓝色的织物纤维,像是从某种贵重衣料上扯下来的。
“你在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我手一抖,镊子差点掉落。
苏县令站在门口,面色铁青。他身后跟着周伯和县丞王大人。
“大人,”我慌忙行礼,“小的正在记录尸体特征。”
苏明远的目光落在女儿尸体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随即恢复平静。
“可验出什么了?”
周伯抢先答道:“回大人,死者……苏小姐,系中毒身亡,怀有五月身孕。”
苏明远闭了闭眼:“可有他杀证据?”
“暂无明确证据。”周伯低头道。
“既然如此,或许是婉清她……自愿服毒。”苏明远声音低沉,“她未婚先孕,恐遭人耻笑,故而假死下葬,不知何故尸体又被冲入河中。”
这解释合情合理,但我却觉得哪里不对。若苏婉清是假死下葬,为何棺木中会有尸体?若是真死下葬,又是谁将她的尸体从坟墓中掘出,抛入河中?
“周仵作,将此案结为自杀。”苏明远命令道,“婉清已经入土为安一次,不必再受打扰。”
“是。”周伯躬身应道。
苏明远的目光转向我:“你就是陈三?”
“是,大人。”
“听周仵作说你勤奋好学,是个可造之材。”苏明远淡淡道,“好好跟你师傅学,别的事,不必多问。”
我低头称是。
苏明远又看了一眼女儿的尸体,转身离去。王县丞紧随其后,在门口回头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当夜,周伯将我唤至家中。
他的小屋位于城南,屋内陈设简陋,唯有一排排医书和验尸录显露出主人的身份。
“三儿,坐。”周伯给我倒了杯酒,“你跟了我几年了?”
“三年了,师傅。”
“三年……”周伯饮尽杯中酒,“三年来,我视你如子,因为你聪明、正直,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
我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今日,你太过冒失了。”周伯盯着我,“苏小姐一案,到此为止。”
“可是师傅,那尸体上的疑点……”
“我知道有疑点!”周伯突然提高声音,“指甲中的织物,颈后的毒针孔,还有那异香……但这些不是你我能查的!”
“为什么?”
周伯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十五年前,苏大人还未是本县县令时,曾有一桩悬案。一女子暴毙,尸体也是异香不散。当时验尸的仵作,是我的师兄,你的师伯,李青。”
我屏息聆听。
“李师兄验尸后,坚称女子系被谋杀。他四处查证,三日后,他的尸体在河里被发现。”周伯的声音低沉下来,“官府的结论是失足落水。”
“师傅认为师伯是被人所害?”
周伯不答,继续道:“那具异香女尸,是苏大人当时的未婚妻,林梦瑶。”
我震惊不已。
“更奇的是,”周伯压低声音,“林梦瑶的尸体,在结案后不翼而飞。”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师傅,苏小姐身上的香气,与当年林梦瑶的相同吗?”
周伯凝重地点头:“一模一样。这种异香,我一生只闻过两次——一次是十五年前林梦瑶的尸体上,一次是今日苏小姐身上。”
我心中波涛汹涌。若这不是巧合,那么苏婉清之死,必与十五年前的旧案有关。
“师傅,苏小姐指甲中的织物纤维,我认得。”我轻声道,“是官服布料。”
周伯手中的酒杯顿了顿。
“去年衙门统一换装,我帮忙清点过新式官服。那种深蓝色织金纹样,只有七品以上官员才有。”
周伯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三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我点头:“杀害苏小姐的凶手,很可能是一位官员。”
“不止如此。”周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苏小姐怀有身孕,若情夫是官员,而苏县令为此包庇……”
我们师徒对视,都明白这其中利害。
“明日我将验尸记录交予衙门后,此案便了结。”周伯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这是我师兄李青当年的验尸笔记,或许对你有用。”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老了,有家室牵绊。”周伯苦笑,“但你不同,你年轻,无牵无挂。若真要查下去,须得暗中进行,绝不可让人知晓。”
我接过木箱,心中五味杂陈。
那夜,我回到自己的小屋,在油灯下翻看李青的验尸笔记。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庆元十二年,四月初三,验林氏梦瑶尸。年十九,体无外伤,唯后颈有针孔,疑为毒杀。尸有异香,经久不散,实属罕见……”
笔记详细记录了林梦瑶的尸体情况,与苏婉清竟有诸多相似之处:后颈毒针、奇异香气,甚至也都怀有身孕。
笔记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梦瑶有妹,名梦琪,言其姐有秘册,记县中权贵阴私。寻之未果。”
我合上笔记,心潮起伏。
窗外,月色朦胧。我取出珍藏多年的那个破旧香囊,香气早已散尽,但记忆犹新。那个给我香囊的小女孩,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匆忙藏好笔记和香囊,开门一看,是街角的乞丐小六子。
“三哥,”他气喘吁吁,“刚才我看见有人在你屋外鬼鬼祟祟,便躲起来看。那人撬开了你的药箱,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我心头一凛,忙取出药箱打开。箱底多了一个纸包,里面是白色粉末。
“那人长什么样?”我急问。
“没看清脸,穿着黑衣,但是……”小六子想了想,“他离开时有点跛。”
跛脚?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王县丞的身影。他三年前坠马伤腿,走路微跛。
“多谢你,小六子。”我塞给他几个铜钱,“今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送走小六子,我检查那白色粉末,心中一沉——这是衙门库房中收藏的剧毒“断肠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