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借骨还阳(1 / 2)

简介

>河水淹没我头顶时,我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

>再睁眼,我竟在棺材里,身体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恶霸王天霸。

>村民举着锄头叫骂:“活埋春妮全家的畜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额头被砸出血的瞬间,王天霸的记忆洪水般涌入。

>我惊恐地发现,那姑娘昨天才被埋在老槐树下。

>铁锹铲下的土块砸在我脸上时,我嘶吼出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她没死!树下有气孔!”

>疯狂扒开泥土的村民,看见春妮从树根缝隙伸出的手。

>她指尖颤抖着摸到我后颈胎记,突然尖叫:“是你!那天晚上……”

正文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条裹着冰渣的毒蛇,猛地钻进了我的口鼻,死死缠住了我的喉咙。肺叶疯狂地抽搐、挤压,拼命渴求着那已遥不可及的空气,却只灌满了腥咸刺骨的河水。水压沉重地挤压着耳朵,嗡嗡作响,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沉闷、令人窒息的轰鸣。就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那一瞬,我无比清晰地听见了声音——喀嚓!那是从我自己身体内部传来的,骨头被巨大水流扭断、碾碎的恐怖脆响。

冰冷,坚硬,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一股腐朽木头和泥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猛地钻入鼻腔。我喘不上气!胸腔憋闷得像要炸开,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吸进更多那腐朽、带着霉味的空气。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咚咚咚,撞击着狭窄的囚笼,震得我耳膜生疼。我在哪里?

黑暗浓稠得像墨汁,死死糊住了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种被活生生关在狭小盒子里的巨大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勒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它挤爆。窒息感如同铁钳,死死扼住我的喉咙。我本能地挣扎,手臂猛地向上、向前挥去!

“哐!哐!哐!”指关节狠狠撞在头顶上方坚硬的平面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不是水!是木头!粗糙、厚重、带着死亡气息的木头!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吼,双手更加疯狂地向上抓挠、捶打。指甲在粗糙的木面上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木刺深深扎进指缝,带来尖锐的刺痛。指尖很快变得黏腻湿热,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这狭小、令人绝望的空间,这腐朽的气味,这坚硬的木壁……一个冰冷彻骨、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词,带着铁锈和尸骸的味道,猛地撞入我混乱的意识——棺材!

我死了?那河水的冰冷和骨头碎裂的脆响……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

可为什么我还能动?还能痛?指甲缝里火辣辣的痛楚和手掌撞击木板的钝痛如此真实,如此剧烈!这具在黑暗中疯狂挣扎、喘着粗气、满手血腥的身体,是谁的?!一股不属于我的、原始的蛮力在四肢百骸里奔腾冲撞,驱使着这具躯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每一次撞击都让身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绝不是我那清瘦文弱的书生之躯能拥有的力量!

“哐当!”一声巨响,头顶上方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扎进我骤然睁开的双眼,瞬间剥夺了所有的视觉。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本能地抬手遮挡。透过指缝,模糊的光影里,晃动着一张张被愤怒和恐惧扭曲了的脸。阳光毒辣,晒得地面蒸腾起热气,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臭和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即将爆发的暴戾气息。

“醒了!这畜生醒了!”一个尖锐如同裂帛的女人声音猛地炸开,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天杀的!老天有眼啊!没让你这活阎王在棺材里舒舒服服烂掉!”一个老汉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两簇熊熊的怒火,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王天霸!你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今天就是你的报应!”更多粗粝的、饱含血泪的怒吼汇成一片汹涌的浪潮,排山倒海般向我压来。锄头、铁锹、钉耙……那些沾着泥土和汗水的农具被高高举起,锋刃在烈日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如同指向地狱的矛尖。

王天霸?这个名字像一道裹着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王天霸?!那个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连县太爷都让他三分的活阎王?那个心狠手辣、据说手上沾着不止一条人命的恶霸?!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成了王天霸?!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的泥浆,瞬间将我淹没、冻结。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解释,想嘶喊“我不是他”!可这具庞大的身躯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动作都异常笨拙、滞涩。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根本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这身体,这声音,这被千夫所指的身份,都沉重地压迫着我,把我死死钉在这口敞开的棺材里。

“跟他废话什么!春妮!我的春妮啊!”一个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妇人猛地扑到棺材边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她枯瘦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棺材板,指甲断裂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啼血,“你还我女儿!还我全家!你这畜生!活埋……活埋啊!他们才多大!你怎么下得去手!老天爷!你怎么不劈死他啊!”

活埋?春妮全家?这几个字眼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打!打死他!给春妮家报仇!”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瞬间点燃了所有积压的怒火。

“对!打死他!”

“填土!活埋了他!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人群彻底沸腾了,如同烧开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愤怒的洪流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石块、土块,雨点般朝着棺材里的我砸来!我狼狈地蜷缩身体,抬起粗壮的手臂徒劳地护住头脸。那些带着泥土腥气的硬物砸在胳膊上、肩膀上,砰砰作响,疼痛尖锐而密集。

一块棱角分明的硬土块,带着村民滔天的恨意和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砸中了我的额头正中央!

“砰!”剧痛!仿佛整个颅骨被瞬间劈开!眼前金星乱迸,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淌下,模糊了我的视线,带着浓重的、属于“王天霸”这具身体的铁锈腥味。

就在这剧痛和黑暗降临的刹那,一道更加狂暴、更加蛮横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无数混乱、血腥、暴戾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令人作呕的细节,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是王天霸的记忆!

我看到那张扭曲狰狞、带着残忍快意的脸——正是此刻“我”的脸!我看到几个被麻绳死死捆住、堵着嘴、眼神里充满了无边恐惧和绝望的身影,有老人,有妇人,还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春妮!我看到一个刚刚挖好的、深不见底的土坑,在昏黄摇曳的灯笼光下,散发着地狱般的气息。我看到“我”抬起穿着硬底皮靴的脚,狞笑着,狠狠踹在春妮父亲佝偻的背上,老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像破麻袋一样滚落深坑……接着是春妮的母亲……最后是拼命挣扎、泪流满面的春妮!

“臭丫头!敢坏老子的事!让你爹娘在地下好好看着,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记忆中“我”的声音粗嘎、残忍,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铁锹疯狂地铲起冰冷的泥土,劈头盖脸地朝坑里砸去。坑底传来沉闷的拍打声和绝望到极致的呜咽……

然后……记忆的焦点猛地拉近,锁定在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就在昨天深夜!灯笼昏黄的光晕下,王天霸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因为极度的暴怒和一种扭曲的兴奋而扭曲着。他喘着粗气,看着手下将最后几锹带着湿气的红土狠狠拍实在那片新翻的土地上,就在老槐树盘虬卧龙的巨大根须旁边!那片土地下……埋着春妮!

不!不止是春妮!是春妮全家!就在那棵老槐树下!就在昨天!

“啊——!”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巨大惊恐和绝望的嘶吼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粗粝、狂暴,带着王天霸身体本能的蛮横,却充满了“我”灵魂深处的战栗。这声嘶吼如此突兀、如此凄厉,竟让外面疯狂填土叫骂的村民动作瞬间一滞,嘈杂的声浪诡异地低落下去。无数道目光,惊疑、恐惧、仇恨,再次聚焦在棺材里这个额头淌血、面目狰狞的“王天霸”身上。

铁锹铲起的、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泥块,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阵沉闷的疼痛。泥土呛进鼻腔,死亡的冰冷气息顺着每一个毛孔往里钻。棺材的阴影在迅速扩大,头顶那块象征着天空的、狭窄的光亮,正被一锹锹无情的泥土飞快地蚕食、覆盖!

绝望像冰冷的铁爪攫住了我的心脏。不!我不能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替王天霸偿命!更不能让春妮一家……让那个昨天才被埋下去的姑娘……真的就此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恶霸的坟旁!

求生的本能和那个刚刚获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碎片,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猛地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的嘶喊而暴凸,喉咙里爆发出一个完全陌生、粗嘎、撕裂般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王天霸躯体的蛮力,却灌注了我所有的惊恐和孤注一掷的呐喊:“住手——!她没死!春妮没死!老槐树!树下……树根那儿有气孔!快!挖开!再晚就真憋死了——!”

这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劈开了坟地喧嚣的声浪。所有挥舞的铁锹钉耙都僵在了半空。一张张被愤怒和仇恨烧得通红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和茫然。那披头散发的妇人猛地停止了哭嚎,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棺材里的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什……什么?”举着锄头的老汉手一抖,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像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你……你说啥?春妮……没死?”

“气孔?老槐树?”有人喃喃重复,声音干涩。

短暂的死寂,仿佛连风都凝固了。紧接着,更大的混乱爆发了!